第06章 睡梦里天崩地陷 原主人只是跟班
正南慌忙的从架子上扯下条毛巾,卷在一起塞进了小建的嘴巴,同时让绿水和稍后赶到的青山,将他的身体略微侧转了过来,以备他的呕吐物可以流到地上——正南在大学时曾经受到过应对突发疾病的培训,其中就包含癫痫在内,他知道这种病状往往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出现,如果不佐以药物治疗的话病人将会十分危险,于是便让青山去屋子的其它房间试着找找看。
小建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呕吐,抽搐的症状倒是缓解了不少,不过可能是大脑过度放电的关系,呈现出昏厥的状态。
青山还没回来,正南让傻愣在门口的施万杰过来帮手,两个人合力才将小建偌大的身躯,从厨房搬到了大厅的沙发上,此时杨峰也从厕所里走了出来,见到这个场景忙问出什么事了?正南哪有时间向他解释,只顾着将小建领口处的扣子解开,好让他呼吸得更加顺畅,紧接着吩咐绿水打了盆水来,将毛巾浸湿后擦去他脸上的污秽——这番动作下来小建倒是清爽了很多,正南却忙出了一身臭汗,眼见着对方看似已经没什么大碍,这才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精疲力尽地舒了口气……
青山翻遍了一楼的所有抽屉,甚至连个常备的药箱都没找到,这才听到正南喊他回去,并说只要小建不再抽搐应该就是表示情况有所好转,治疗癫痫的药物不比一般的感冒药,即便真的让他找到,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谁敢随便给人服食?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里经此一闹重又归于平静,再加上时间已是午夜两点,众人不免都是一阵困倦袭来,纷纷倚靠在沙发上迷糊了过去。
正南原本只想打个盹,可这一睡就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眼睛有种被强光刺痛的感觉,眯缝着张开一条细缝时,这才发现外面早已大亮,四下里传来了各种鸟鸣之声立时钻进耳朵,吵闹异常。
他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将身上青山的外套收起搭在靠背上,左右查看了一番,发现除了青山外的几个人都还在睡梦之中,包括脸色已经回复了正常的小建在内——看样子他的病状已经完全消失,回复正常了。
正南站起身重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在客厅内转了几圈,始终没看到青山的身影,因为怕打扰到还在睡梦中的他人,也没敢大声呼喊,琢磨着或许他跑到屋外去了,正要推门出去看看,青山却先于他冲了进来,险些与他撞个满怀。
青山并不是一个做事鲁莽的人,如此风风火火必定是有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发现,所以正南也不出言责怪,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把别人吵醒,然后才问他刚才干什么去了。
青山因为焦急而五官都扭在了一起,似乎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一般,却见正南还有心惦记人家的睡眠状况,一时之间张大了嘴吧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好朝身后用力地指了指。
正南越过青山的身体,从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眼,除了晴朗碧蓝的天空和远处起伏的绿色山丘外什么都没有看到,见青山如此激动只好随着他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心下琢磨着难不成青山大白天见到鬼了,不然一向沉稳的他怎会如此慌张呢?
两个人快步地绕到两辆面包车后,再向前走了几十米后,正南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深不见底的沟壑横在面前,并一直延伸到左右两侧的悬崖绝壁上。深沟宽约四五米,边沿的石块还在不停地向内掉落和塌陷,逐渐向他们所站的方向推进,速度虽然说不上多快,但若继续维持这个势头的话,估计不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就会将整座房子都吞没了。
正南一时间怔在了原地,琢磨着昨天大家刚抵达此地,怎么几个小时的时间,竟会发生如此大规模的地裂呢?在惊恐中向四下里张望了好一阵,这才将周围的情形看了个大概,不觉打了个冷颤。
昨晚没有月光,大家仅凭着车灯的照射一路到此,根本没有可能看清此处的地形。现在才知道原来房子建在一条宽约七八十米的峡谷的入口处,两侧耸立着高不可攀的悬崖,房子后面就是被植被覆盖住的峡谷深处,一眼竟然望不到尽头,应该就是邮件中所称的百花谷了。
这样说来他们来时的路就是唯一的出口,可现在却平地忽然冒出这么一条深沟出来,并且看形势还在不断下陷扩张当中,难怪青山会如此魂不守舍了。
又是巧合?正南可不这么认为,这一路上他已经遭遇了过多的巧合,如果说这一切另有只幕后黑手在操纵的话,他反而认为那才是更加合理的解释。
两个人返回房子把所有人都唤醒,将所看到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并说这房子所在的地方距离深沟太近,大家还是收集一些必要的东西,暂时向谷内转移躲避吧!
小建一时间有些神志不清,似乎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本正南还打算问他几个问题,可见他这副样子只好作罢,张罗着让大家尽可能多地携带一些食品和衣物,借此防备在找到其它出路前,可能会在这深谷中熬过的几个日夜!
青山把他所准备的装备都装在一个大背包里背在肩上,施万杰和杨峰承担起了从房子内找到的其它物品,正南与Richard则是专门负责轮换着搀扶小建——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裂缝的坍塌声也已由远及近,只见窗外有辆车的屁股骤然向下一挫,随即整个车身都滑了进去,一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Richard见状大喊着“move,move,move”,也不管别人是否已经听懂,便连同着正南拖起小建从侧面绕过房子,一头扎进了齐腰深的草丛里。
九个人遭受着蚊虫的不断袭扰,以及带有锯齿的草叶的刮擦,还没走多远就都有了苦不堪言的感觉。不过身后不断传来碎石滚落和泥土崩裂的声音,受此刺激,大家也就暂时顾不上这点皮肉之苦,亦步亦趋而又十分狼狈地奔逃起来,说不上过了多长时间才算终于将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甩在身后。
地上的野草渐渐稀落起来,眼前出现了大片的森林,茂密地如同一团低悬着的乌云一样,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正南见大家这阵疾跑都累得够呛,身后的地陷似乎一时间影响不到这里,便带着众人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大树下稍作停顿,略微休息一下顺带着补充些水分。
众人虽然气喘吁吁却不慌乱,只有林炀有些过度惊恐和体力透支——正南原本以为周晓茹会是所有人当中,最弱不禁风的一个,向她那边时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不知哪里找来了件运动服的外套穿在身上,鞋上的两个高跟也被齐齐地扭断扔掉,虽然仍旧不及旅游鞋来的轻便,但至少不会再有扭到脚的危险了——这一切大概都是杨峰帮她打理的吧,正南琢磨着自己这位老朋友虽然花心,却也着实有几分怜香惜玉的本事,不过好在他能将周晓茹照顾得如此妥帖,不然这么个娇贵的角色若是受不了苦进而大闹起来的话,那对于众人眼下的处境可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正南又对每个人的情况巡视了一遍,这才回到原点。小建经过这番折腾竟然慢慢清醒了过来,直问负责照顾他的Richard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南见还有时间,索性在依靠在树干上的小建面前蹲下身,却并不找问他什么,反而只是盯住他的眼神,似乎是想从中读出什么。
正南是在动用他的“读心术”——自从北海归来后这个能力果然如邪魔事先许诺的那样完全奏效了,他曾在与隔壁几个老板打扑克的时候使用过几次,借此赢了数件价值不菲的古董,着实让他高兴了几天。不过其后他就给自己定下了条规矩,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再使用这个能力,毕竟毫无节制地窥探他人的隐私并非他的初衷。
而现在在他看来就是归属于“万不得已”的情形了——小建是这次聚会的召集者,他怎么说都应该对于众人眼下的处境给出交代吧。
然而“读心术”却几乎没有探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正南只感到小建也如别人一样困惑和恐惧,琢磨着或许还是要通过先问他问题,借此诱导他思考的方法,才会使这个能力起到应有的作用,于是略微想了下后便问小建道:
“这次聚会的主题是什么?你把大家召集到这里到底有什么企图?”
小建怔了一下,似乎一时间没有领会正南的意思,现出一脸的疑惑神情来,转而朝坐在树干周围的人望了望,最后才重又回过头来,回答道:
“什么组织者?我只是人家雇来的小工,在这里负责看家护院的。雇主先前说有几个朋友要来别墅度假,让我招待一下——怎么,你们难道不认识他吗?”
正南听到小建这样说不禁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心想他竟能编出如此低劣的谎言来,难道把别人都当成了傻瓜不成——四对人马共计八人。都是收到他发出的邮件这才会来到这里,现在他反而说自己与此事无关,而是受到背后雇主的主使,此举明显存在推脱干系的嫌疑,如果他不是做贼心虚的话,又怎么会慌不择言地编造出如此蹩脚的托词呢?
先前正南还有些不敢确定,现在越发觉得这个所谓的聚会其实只是个诱饵,小建借助邮件将其广为散布开来,招引到好奇心强烈的人。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即便忽然出现的地陷并非出于他的计划,但他之前肯定私下里抱定了某种特殊的目的,不然怎么会在他的逼问下凭空捏造出一个雇主来呢?眼看着这峡谷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却有人在入口处建了幢与世隔绝的房子,仅是这点就尤其让人怀疑不已了。
然而当正南再用“读心术”求证自己的猜测时却没有任何收获,小建脑子里所想和他所说的基本没什么两样,这让正南不禁心下起疑,琢磨着难道是冤枉了他,还是且听他细加解释,如果真是谎言的话,即便不动用能力他也有信心可以从对方的逻辑上加以甄别,区分真伪。
“你说你不是这房子的主人,那主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把小建为难住了,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正南最开始还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只用了一个问题就把小建逼到了死角,现在要做的就只是静观其变,看看他接下来会怎样辩解了。
没想到小建无可奈何的摊了摊手,好似抵赖一般道:
“我也不认识,从来就没见过!”
此时其他人都渐渐围拢了上来,不禁对小建的答复纷纷提出质疑,直言说既然他是你的雇主,怎么可能没有见过?
小建也知道自己的解释不够合理,慌里慌张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几张纸片递到正南的面前。正南接过来随手翻看后发现是几张银行水单,其上显示每个月都有一笔固定的金额汇进了一个户名为孙建的账户,除此之外别无它物,不禁问小建这是什么意思。
小建说这事听起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要是从头讲起你们就会明白了:
年初的时候有个施工队的工头到安溪找到了小建,跟他说他们承接了个工程,在某个峡谷的入口造一座房子,受雇主的委托找一个能够在房子建好后的看门人,待遇非常优厚。
小建当时刚刚与女友分手,正琢磨着离开泉州到外地打工,转念一想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再加上包工头所说的工资确实难以抗拒,也便应承了下来。
转眼间冬去春来,别墅的建造如期完工,包工头将小建从安溪接到了这里,自此他就开始了这份工作,事先经包工头转交给雇主的银行账号上,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的汇入当月的工资,车库里还有辆可以自己随意使用的面包车,再加上住在对他来说极度奢华的别墅里,虽然远离人烟却也着实是种享受……
小建一直当雇主是个大款,花钱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盖间别墅,无非是想节假日里前来度假,所以至今没有露面也在情理之中,直到前两天去县城采购的时候,接到了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声称自己就是雇主,7号晚上有几个朋友会来峡谷小聚,让他代为招待一下。
手机在别墅所在的峡谷里没有信号,所以小建总是在开车外出采购日常用品的时候才会带上,这次竟然碰巧接到了老板的电话自然不敢怠慢,立刻着手准备起了晚宴所需的食材,可等到7号的晚上却仍旧不见客人的踪影,这才开车去最近的几条路上转转,没想到回来时看到正南他们已经到了,热情招待小心应付自然不在话下,哪知道隔天醒来,就被别人误以为是屋主而大加责备,真是百口莫辩……
正南一时间还不敢确认孙建所讲的究竟是不是事实,虽然听上去有些牵强,却又事事都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对方还拿出了银行水单这个证据,使得正南开始在某种程度上倾向于相信他了。当然他做出这样的判断,除了基于小建的一面之词外也有自己的推断,毕竟小建现在和大家都受困于此,如果是他一手策划了这件事的话,就不会让自己也陷入当下的困局。
如果孙建讲的都是真话,那个所谓的包工头就很可疑了——他不仅负责承建这栋房子,还找到孙建作为看护,听上去怎么都像是超过了他的职责范围在办事,虽然暂时还不能排除在其后真有一个雇主,出于某种目的而委托他来办这些事的可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这个事件中充当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
正南也只能做出这些推断,毕竟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有些难以言喻的玄妙,眼下众人受困于峡谷当中,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趁早找到出口为妙,其它的等到平安离开后再去计较也为时不晚。
想到这里,正南也就无心再去为难小建,转而问他的癫痫是否已经痊愈,可以不用别人搀扶自己走路了?
小建诧异地问正南:什么癫痫,我没得过这种病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正南心想大概是他发了一晚上的羊癫疯烧坏了脑子,连自己的病史都忘了,便将昨天发生的事给他讲述了一遍,问他是否还记得什么?见小建茫然的摇摇头,正南只好在他的肩膀山拍了拍,让他不要着急思考,再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被正南这一拍之下,孙建立刻像触电一般向后一缩,用手捂住了左臂,现出一脸的苦相,“哎呦哎呦”地叫痛不迭。过了半天疼痛似乎才有所缓解,他转而将外衣脱下,撸起T恤的短袖来查看。
只看到在他左上臂的位置上有个拇指般大小的印记,像是用力按压后留下的淤青一般——正南再帮他检查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刚才在草丛里疾奔的时候,被毒草刮擦所致,应该没事么大碍。哪知道杨峰忽然从旁走了过来,将眼睛凑近瞧了半天,这才有所发现般的让正南上前再仔细辨认一下,后来干脆问他是不是觉得这个印记很像一个龙头?
经他一说正南也觉得觉得的确有几分相像,不过又跟自己以前见过龙纹有些不大一样——龙这个中国传说中的神兽,拥有蛇身、鱼鳞、鹿角、虎须和鹰爪,无论是在绘画还是雕刻作品中都呈现出扭转飞跃的姿态,但孙建手臂上的印记仅是截取了包括龙头在内却无龙爪的前半截身体,犹同一只长了角的蟒蛇一般,乍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虽然如此,正南说这不过是个巧合罢了——一块淤青有什么大不了,现在它看上去像龙,说不定等下消退一点又变成其它的什么动物了呢。
杨峰却并不如正南那般轻松,若有所思了好一阵,这才将正南拉到远离众人的地方,对他悄声道:
“我好像见过那个图案,几年前文化局在整理地方日志的时候,曾经发现了块西汉古碑,上面就刻着同样的独龙花纹,经过专家的破解,说是古越国的某种图腾信仰——古越国的最后分支闽君摇一脉,在西汉初年的时候就活跃在闽南一带,这百花谷据传更是闽君摇的埋骨之所,你不觉得此时我们在这个行迹可疑的孙建身上,发现了类似的龙纹着实奇怪吗,之前他推说此事与他毫无关系,你该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了吧!”
杨峰是泉州文化局的副处长,自然对此地的人文历史了若指掌,更何况之前正南也在互联网上做过相关的调查,了解到闽君摇助汉灭秦,的确是见诸于史料当中的记载,而且两年前中美考古队的最后一个目标,也是冲着百花谷的越王墓而来,如此说来,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峡谷之内,极有可能真的隐藏着一座古墓。不过即便如此,这又与峡谷入口忽然出现的地陷以及孙建胳膊上的形似龙纹的淤青有何关系。纵使正南的想象力如何丰富,也没领会到杨峰的话外之音到底是什么意思,便等着他进一步的细加说明。
杨峰刚张开嘴还未待发声之际,两个人的身体忽然同时一晃,险些站不住而跌倒在地,他们对视了一眼后忍不住朝向别墅的方向望去,琢磨着地陷该不会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吧?
一望之下这才发现,情况远超过他们想象的危险——脚下土地不时传来的震颤并非由地陷导致,而是峡谷两侧的悬崖上同时开始滚落下无数巨大的石块,夹带着尘土如同脱缰的野马群一样直朝峡谷的中央涌来,势如千钧。
正南暗自叫苦不迭,却也自知没有时间留给他感叹命运的不济,赶紧招呼着树下的其他人收拾起东西朝着森林深处狂奔,心中只希望高大的树木能够抵挡住巨石的冲击,不然要不了多久,所有人就都会被压成肉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