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成盟友冰释前嫌 指出路娓娓道来
正衡在一群人鱼的围攻下狼狈至极,这是自从他进到地宫以来,除了在墓道中遭遇于峰变成的丧尸外面临的最大的考验。前一次经历虽然曲折,不过前后也只持续了三两分钟的时间,之后他就借着干尸的掩护溜之大吉了,可这次他却实实在在在地感受到了困扰,如果不是一直有几分求生的信念加以支撑的话,他恐怕早就放弃,任由人鱼的宰割了……
可以想见在这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见到同伴前来援助的感觉又是何等的美好,正可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更何况石原龙泰还带了那把新发于硎、削铁如泥的宝剑来,人鱼再是怎么厉害,恐怕也是死期将至了吧。
于岭和石原龙泰很快就游到附近,立刻就将宝剑向着这边丢了过来。正衡接剑入手,“嚓”地一声抽了出来,也不管三七二十几了,兜手就挥了一圈。九龙宝剑的剑气何等厉害,立时就以他为圆心的圆圈上激起水浪,同时发出尖锐的爆裂声。虽然人鱼并未露出水面,可仅凭宝剑祭出的冲击波,正衡自信即便没能伤及她们,至少也足以形成不小的震慑了。
事实也正如此,水面上平静异常,正衡满心欢喜,赶紧抓紧时机,跟于岭和石原龙泰汇合在一起后,又向着墓门的方向游,同时在心中暗想,这番波折也算是来去匆匆了,全要感谢于岭等人的适时出现,如果单凭他和夏侯水两个人,结局如何还真是难以让人预料。
想到这里,正衡望向河岸的方向,只见夏侯水已经被人从水中救起,站立在岸边,他旁边除了韩四和孙殿英外,竟然连金不二也一并在内,这倒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仔细想想,除了死去的于三刀和尸化的于峰以及干爹夏侯古外,似乎所有人都又重聚于此了,可先前大家不是被分隔在不同的空间中了吗,难道这其间又发生了什么其它的古怪?
正衡心下充满疑惑,可转念一想,自从进入东陵之后,碰到的怪事已经着实不少了,也不差多这一件,于是也便坦然了。
三个人终于横穿过河水抵达对岸,一个个地被人拉了上去,立刻就瘫坐在地上,其中尤以正衡最是狼狈,闭着眼睛大喘粗气,浑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一般,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重新组装在一起。众人索性都围坐在了一起,听夏侯水添油加醋地讲述着他和正衡先前的经历,不时爆发出阵阵唏嘘。
待到夏侯水的讲述终于告一段落,金不二接过话茬道:“我听说人鱼最是狡猾,沿海一带的渔民中大多都有关于她们如何引诱并残害人类的描述,早年间我曾从他们手上收到过几件人鱼的指骨,与人类的相比并没太大的区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后来转手卖给一个有钱的二愣子,也着实赚了一笔。若是能抓到一只活的,我看咱们下半辈子就都吃喝不愁了……”
经金不二这么一说,孙殿英和夏侯水立刻从眼里放出光来,纷纷附和着,撺掇其他人一起要去捉人鱼。
正衡见他们不像是说着玩的,立刻翻身而起表示反对,并说人鱼袭击人类或许是本性使然,但人类自古也从没善待过此种灵物,远的如拿她们的油脂做长明灯油,近在的更有将他们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墓室里,再者说了不管人鱼有多值钱,也终究比不过鼎鼎大名的《清明上河图》,如果谁想要,大可以将它拿去换钱,没道理非要伤及无辜……
金不二一听正衡提及《清明山河图》,就知道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胡乱怂恿别人,虽然还心有不甘,可又不能不卖个面子给他,只好故作大度的点点头不说话了。然而夏侯水的贪心一早就被金不二撩拨起来,岂肯轻易作罢,对于正衡的反对,用半是申辩半是嘲讽的口吻道:
“这几只人鱼怎么能说是‘无辜’,难道你忘了她们刚才是怎么耍弄咱们兄弟俩的了?再者说了,她们其实都只是些略通人性的畜生而已,杀鸡杀狗我倒从没见你有过半点犹豫,怎么此时反倒同情起几条鱼了?难不成你还在惦记着先前那个小妮子,真想把她娶回家去做老婆不成?”
夏侯水这几句话引得孙殿英等人窃笑不已,临到最后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可事已至此已然没了回头的余地,只好坚持己见了。
正衡倒并不生气,只是觉得夏侯水虽然不能说是全无道理,可人鱼毕竟是灵物,真被他们倒腾到给了凡夫俗子,必然会受到百般凌辱,如果自己是人鱼的话,宁可引颈受戮也绝不会愿遭受这样的待遇。可夏侯水显然是拿定了主意,又如何才能劝得他放弃呢?
正衡一时语塞,夏侯水见状,当他是默许了,便招呼着孙殿英和金不二开始着手准备。正衡正要阻止,却听到临近的河水里发出“汩汩”的声响,忍不住走近上前想要看个究竟。他的头刚越过堤岸,向下望去却见自水中忽然冒出个头来,继而又浮起半个身体。
正衡暗吃一惊,不由地向后连着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定睛再看时这才发现,在河水中悬浮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最开始被他和夏侯水俘虏的那个女人。
众人也看到了女人的出现,一时间都无法分辨出她的来意,纷纷向后退到他们认为安全的距离外,金不二更是将盘在他腰间的细剑抽了出来。
正衡见大家都显露出了杀气,赶紧抢先一步横在他们面前,免得有人轻举妄动,同时在心中暗想,眼前这个女人既是人鱼,在陆地上必定不如在水中那般行动敏捷,更何况自己早已不是孤身应战,面对如此多的敌手,她若还要如此不依不饶,岂不是等同于自寻死路一般。任谁都说人鱼狡黠,却不知道她们当中也有一根筋的笨蛋,简直与她的美貌天差地别不相匹配……
正衡胡思乱想了一阵,可却一直都不得要领,只好提醒身后的人,不要直视女人的眼睛,免得被她迷了神智。没想到话音刚落,女人就“咯咯”笑了起来,一如先前几次那般的妩媚,直笑得正衡警觉起来,满心想着倒要看看她这次想玩什么花样。
女人兀自笑了一会儿后,对着正衡开口道:“是我错了,以为你和其他人类一样的可恨。刚才你和他们的对话我在水下都得清清楚楚,只能说既然大家同样都受困于此,彼此之间应该惺惺相惜才对,先前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不快,就权当是个误会好吗……”
未等正衡答话,夏侯水抢先道:“误会?我们可没误会靓女你的‘好意’,如果不是老子命大,恐怕早就被你们这些畜生生吞活剥了,现在世易时移,又想拿几句好听的话来诓骗我们,难不成当我们真会傻到轻易相信,跟着你们下去戏水不成?”
女人对于夏侯水的反驳不怒反笑,神情淡然地道:“公子言重了,我已经说得足够明白,所有事都只是一场误会。你也不想想此处是个什么所在,在河中初见两位的时候,任谁都会生出防备之心,至于其后我不也是被公子你出手打晕,这才引得姐妹们挟私报复,所以如今我肯率先致歉,已经是怀揣了极大的诚意,诸位都是男人大丈夫,该不会气量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子吧?”
对于女人自称为“女子”的说法夏侯水可不敢苟同,不过又不得不承认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加之女人如此妩媚动人,无需开口早已让在场的男人们倾心不已,一时间大家都纷纷点头称是,好像刚才从没有人提出要活捉人鱼的一样。
正衡虽然也随众人附和了几句,可暗地里却禁不住心生疑惑,想着女人此行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道歉那么简单,反正不管她说得天花乱坠,只要自己加倍小心就好。想到这里,他便又闲扯了几句,无外乎一些“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客套话,继而伸出一条手臂,做了个“请”的手势,对着女人道:
“既然误会全消,还要烦劳您回去后向各位姐姐解释清楚,刚才我求生心切,下手重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到她们,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将来若是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们再行致歉……”
正衡的意思已经表述的极其明白,女人若是识趣的话,应该就此告别潜回水中才对,可她显然没有这个意思,并且还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快就想闭门谢客了,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这帝陵中的出口究竟在哪里吗?”
女人此话一出,众人都暗吃了一惊,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唯独正衡对此很是不屑,回应道:“想是想,不过明人不说暗话,几位姐姐少说也被困在这里有几十年之久了吧,如果要是知道如何出去,此时哪还会站在我们的面前?所以您还是歇歇好了,我们自会找寻出路,真的不用劳烦您来加以指引……”
众人在听到女人说她知道出路时,都从眼里放射出异样的光芒,不过随即就被正衡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了。正衡的话在情在理,如果那群人鱼真的知道如何出去的话,又何至于会被困在这里?眼前这个女人自己找上门来,好像是拿捏住了他们的弱点一般,不知道背后到底隐藏有什么阴谋或者诡计。
正衡琢磨着既然自己已经拆穿了女人的谎言,对方如果自觉没趣,必定会就此作罢,却没想到女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反而话锋一转道:
“你们进到这里多久了?”
“大概十几个时辰……”正衡不明所以,胡乱答道。
“哦,十几个时辰,那差不多就是一天一夜了——”女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长的时间,你们饿不饿,渴不渴?”
正衡心中打了个突,没想到女人竟会忽然问出这么句话来,难不成是一计不成,又要变着法地诱惑他们去大吃大喝?如果真是如此,那这样的伎俩也太低级了一点,更何况正衡真没感到自己腹中有多饥渴,至少还没到为了五斗米而甘愿冒着被人诱拐的风险的地步。
其他人也都跟正衡的想法一样,不免对女人的说法抱以不屑的表情,夏侯水更是嗤之以鼻地直言道,别说他现在不饿,就算是临到饿死的边缘,也万不敢享受素不相识的人供给的食物,万一一不留神,口腹之欲没能满足不说,还把自己送上了别人的餐桌,被人抛心挖肺生啖肉,那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女人听了夏侯水的话后无比妩媚地摆摆手道:“别误会,我可没打算请你们吃饭,只是想提醒一下而已,既然你们都认为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奔劳,到现在还不饿不渴实属正常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经女人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她是这个意思。不过话分两头,不饿就是不饿,这其中又能藏有什么玄机?怎么看女人都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权且冷眼旁观她如何自圆其说,再行拆穿也不迟。
大家都在心中抱定了这样的想法,可只听女人讲了几句,又都不由得心下打起鼓来,联想起先前的遭遇,好像与女人的说法颇多暗合的地方,难道真如她所言,这处帝陵是个只许进不许出的所在?
女人的说法并复杂,却让人很难理解,按照她的意思,东陵的地宫是一处有别于人世的存在,在这里,时间一直凝固在某个固定的点上,凡是进入其中的人不管有了什么复杂的经历,其实都只是发生在一瞬间而已。正因如此,别说是十几个时辰,就算在多逗留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人的身体都一如刚刚进来时的状态,从不会产生饥饿或者口渴的感觉……
包括女人在内的所有人鱼,都是在孝陵修建的时候,被人类从南海捕获,一路运抵此地。自从被置于孝陵墓室当中,到现在已有三百多年,远超过普通的人鱼的寿命,可她们终日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中游来荡去,容貌却从未发生半点变化,真可谓是“山中方两日,人间已千年”。慢慢的,她们领悟出了这其中的玄机,可无奈于实在无法突破这地宫的精巧布置,这才会被一困就是三百多年之久……
夏侯水听女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兴奋地插话道:“你是说,皇陵地宫有让人长生不死的作用?”
女人摇摇头,告诉他说:“最早被禁锢在地宫中的,共计有九十九名人鱼,历经这三百多年的岁月,大多数的同伴都死于各类疾病,以至于现在算我在内,就只单单剩下七人了——我想你们自从进到墓室当中后,也不是所有人都活到现在吧,因为所谓的长生,只是能够无限延长寿命而已,却仍旧无法抵抗疾病或者是杀戮造成的死亡,这里是地狱,不是你想象中的天堂……”
正衡默默点了点头,心想女人的话的确有些道理,她和她的同族既然是被当成皇帝的陪葬置于地宫当中,九九归一之数应该确实存在,只不过听她的意思,并没有说所有的同伴都因疾病而死,那其它人鱼的结局又是怎么个情况?还有,既然她坦然承认并不知道如何逃出地宫,之前又为何那般胸有成竹,如此前后矛盾,还说没有古怪?
女人见正衡提出质疑,并不急于解释,而是话锋一转,又问他们在几座帝陵里转了这许久,是否曾经亲眼见过任何一个皇帝的尸体?
这个问题倒把众人难住了,他们倒是进过所有的五座帝陵的墓室,可每次都难说顺畅,要么是碰到凶恶异常的行尸的袭扰,要么是内部发生巨变,比如有人尸化成了丧尸诸如此类,以至于直到此时经过女人的提醒,大家这才恍然,好像真的还不曾见过任何一具帝王的尸体,只是不知道这个情况又作何解释?
女人说:“其实你们都被表象欺骗了,五座帝陵的墓室只是摆设而已,人类的统治者何等奸猾,除了那些自以为真能千秋万代的自大狂外,谁会将自己的尸骨葬于人所共知的地方?”
正衡不解,说既然全是疑冢,干嘛又修得如此坚固,并且还内藏玄机,兼顾着陪葬了不少稀世的珍宝?
女人道:“我只说皇帝并未被葬于地宫的墓室,却没说眼前的都是疑冢——你们人类最是擅长隐匿,无论是钱财还是自身,正所谓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一方面大张旗鼓地修建陵寝墓室却不埋骨于此,另一方面却又穿泉探洞,在地下更深的地方营造了另外一处绝密的‘世外桃源’,这招声东击西,故布疑阵可以说是玩的炉火纯青,即便是当年那些最为接近权利顶峰的人,对此恐怕也未必尽数知道……”
正衡一惊,下意识的伸出根指头指着地下道:“你是说,下面还有一处地宫?”
“对了,当初清朝皇室正是看中了东陵所在区域的地下,有一条直通海洋的暗道,正好可以达成他们借用潮汐的力量,驱动起整座地宫按需运转的要求,这才会选址于此,说到底,东陵的布局并非只有地面建筑和地下的墓室,而是通过一条密道,还连接着一处更为隐秘的地宫,那处地宫悬浮在一个地下海洋之中,随着潮汐涨落上下浮沉,玄妙异常……”
正衡开始有点明白女人的意思了,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继而又联想起刚才的见闻,连忙问道:“刚才墓室里的聚险天下的山水布局,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隐藏在地下的地宫吧?后来沉入水底,难道就是因为受到了潮汐的作用?”
女人大摇其头,道:“哪有如此简单?孝陵墓室里的山水布局虽然奇特,可也只是装饰而已,正如我一早跟你说的,所谓的山丘都只是受到某种外力作用暂时漂浮于海水之上,当外力发生周期性的变化的时候,导致山丘就会定期沉入到几米深的水底,仅此而已……”
正衡又犯起了糊涂:“所谓的‘外力’,不就是潮汐作用嘛,可你先前曾说,真正的地宫也是被其推动着上下沉浮,怎么看都与眼下的情境相似,难道两者本质上并不是同一回事?”
女人略微沉吟了一下后,却没有回答正衡的问题,而是向后游远了一些,展开双臂道:“还是让事实来解答你们的疑问吧!”
说话间水面骤然震了一下,继而开始快速地下沉。众人都长大了嘴巴,眼见着水位不断降低,很快就自其中露出不少泥土质地的圆顶,随着圆顶的面积逐渐扩大,他们这才看清原来都是先前沉入道水下的小山丘重又显露了出来。此时他们就好像面对着一个正在被不断抽干水的池塘,只是不知道那么多的水到底流到了什么地方……
女人的身体随着水位的不断下降而下降,最终双脚站立在了泥地上,仰面冲着众人大叫让他们快点下来。
孙殿英等人面露难色,大概是觉得下面的情况不明,心中有几分惧意。不过正衡倒是一马当先,顺着堤岸上的斜坡滑到了下面,有他身先士卒,其余人虽然还有所忌惮,却也都纷纷跟上,很快就都在还有几分泥泞的河床上集合了。
女人一直在远处招手,正衡却并没急于带着大家过去,而是自堤岸壁上播下若干棱角分明的小石子来,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然后对着他们低声耳语了几句,待到确认他们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后,这才若无其事一般,向着女人的方向走去……
众人走近过来,不等女人开口就早已看清,身前豁然出现了一个圆形坑洞,直径足有一丈左右,全由巨大的石块垒砌而成,边沿还长有青绿色的苔藓,地面上本就所剩不多的的河水,汇聚而成的涓涓细流,尽皆流入到了里面,却自其中听不到半点声响,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女人指着洞口对正衡说:“这就是通向地宫的通道,同时也是逃出帝陵的必经之路,先前你不是问我既然知道出路为何不自行离开吗?如果你们的胆子足够大,运气也足够好的话,说不定真能做到连我们人鱼都做不到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