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盗门妖女计中计 幼子降生乱世中
佟大成说到这里,故意将袖子往上一撸,露出手腕上的勒痕来,并说他被迷晕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比你们早一点清醒过来而已,没想到已经身在了于家……
正衡见那勒痕不假,却仍不相信佟大成的说辞——齐莎莎虽然秉性古怪,可毕竟有求于自己,又怎会在金甲还没弄到的时候就对盟友下手?更何况她区区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又如何能将两个大男人神鬼不知的搬到于家?这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道理可言。
于岭走上来在佟大成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虽然没说什么,佟大成却好像接受到了命令一般,点点头后就径直走向大门,在正衡的注目下离开了。正衡一头雾水,心想他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原本不应该是势不两立的仇家嘛,怎么看上去倒好像朋友抑或主仆的关系呢?难道佟大成之前说起他们佟家的故事,根本就全是他故意编造的不成,实际上他和于岭本就是一丘之貉?
于岭似乎看出了正衡的怀疑,一边给他的茶杯浅浅续上,一边打着哈哈道:
“佟大成这人本性不坏,他祖上跟俺们于家就是世交,后来家道败落精神上受了点刺激,偶尔会在外面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长春地界的人见的多了就都不当回事了,本来嘛,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正老弟你是知道的,俺们于家连皇陵里的宝贝都看不上,又怎么可能贪图他佟家祖坟里那点古董呢!”
如果不是一早就从齐莎莎那里听闻了于家所作的勾当,正衡几乎就要相信于岭的诡辩了,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从于岭的话语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于岭只顾着撇清跟佟家祖坟被盗的关系,却忘了刚才佟大成唯唯诺诺,与他平时对外人抹黑于家的所作所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佟大成在外面和在于家判若两人的表现,必然有一个真实一个虚假,又或者真实的固然真实,虚假的只是受人摆布的结果?
正衡忽然记起齐莎莎曾经说过,于家动用巫蛊秘术将整个大宅都建成一座***借此聚敛附近的隐蔽之气。凭着他对风水学的了解,这个做法就好像白蚁建造的蚁丘,自蚁后身上发出的激素遥控着整个蚁群的行动,整个蚁族就好像是一个超级有机体一样,虽然分属独立的个体却又只听单一大脑的指挥,鞠躬尽瘁死而无憾……
佟大成在远离于宅的地方,尚且有自己独立的意识,一直对自家祖坟的事耿耿于怀,可一旦进了于家,就被同化成了于岭的同类,毫无主见可言。由此也可以推知,于家财富的积累应该不仅是从盗墓上获取,还要归功于长春城中那些殷富大家们的贡献。
正衡一时间想到很多,可又不太确定这些推论是否正确,别的不说,为啥单单佟大成进了于家就失了常态,而自己和夏侯水在这儿住了那么多天却没发生什么变化。难道于家的阴宅吸收了附近墓地的阴气,只对他们的后人起作用?
想到这里,正衡忍不住好奇心起,刚想旁敲侧击再从于岭嘴里套出些话来,却不想韩四不合时宜地走上前来,对着他道:
“正老弟不是哥哥我说你,盗门里的人都是什么角色,你也敢去招惹她们?早就告诉你现在局势不稳,整个长春都在戒严当中,你还非要出去溜达,这下被她们绑了肉票了吧。今儿一早收到绑匪捎来的口信,要不是师座带着卫队把你们救回来,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呢……”
听韩四这样说,正衡开始有几分相信了——仔细想想他也的确没有说谎的理由,这两日来在自己身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但在段连祥和韩四看来,还当他和夏侯水只是溜出去的时候被盗门的人绑票,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只是跟军统相比较,他更不愿相信是齐莎莎在暗中搞鬼,就算真是她绑架了自己,到底又有什么好处呢?
正恒忽然灵光一闪,再看就坐在他斜对面的段连祥仍旧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明白了什么,悄声问韩四,该不会是绑匪向他们索要那副铠甲,以此作为释放人质的条件吧?
见韩四立刻摇摇头,正衡的心稍微放宽了些。他知道金甲对于军统和盗门所具备的意义,争个你死我活是他们的事情,自己可不想身处其中,更别说是充当利益交换的筹码了。不过还没等他庆幸多久,就听韩四又说:
“金甲何等重要的东西,当然不会不会轻动,不过盗门的人欺人太甚,传话说她不但绑了你和佟大成,更要对方姥下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方姥和我们师座的关系,他立刻就把所有警卫集结起来,分成两队直扑佟家和城边方老的住宅,这才把你和夏侯水一并都解救回来的……”
正衡开始还没明白韩四口中的“方姥”是谁,后来才反应过来就是川岛芳子。他心想原来段连祥本意不在解救他们,而是在担心他的老姘头啊。只怪齐莎莎的计划并不周详,如果像开始说好的绑架了方姥,说不定真可以逼得段连祥交出金甲呢。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若是告诉段连祥他和盗门曾如此合谋,那还不得把他气得立时就掏出枪来……
想到这里,正衡冲着夏侯水和石原龙泰使了几个眼色。夏侯水何等狡猾,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砸吧着嘴说
“我说怎么一觉醒来就被人绑了呢,原来是盗门的人在搞鬼,我和我兄弟呆的烦了就想出去逛逛而已,碰上这档子事,你说我们是招谁惹谁了……”
夏侯水的说法漏洞百出,别的不提,单是他和正衡怎会分开,一个去了佟大成家,另一个却和石原一起在川岛芳子的住地被俘,这事一时半会儿就难说的清楚。好在此时的段连祥心不在焉,韩四身为他的下属也不好越俎代庖地加以盘问,权且被他糊弄过去了。不过正衡心中仍有疑问,琢磨着段连祥状态如此,难道是川岛芳子出了什么事情?
要说起来,正衡还从未见过川岛芳子,只在她和段连祥初到于家的时候,一袭黑衣的有过一撇。他始终认为这个女人很不简单,比起段连祥来亦有过之,大概是全赖她的神秘吧。她和段连祥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就算旁人看在眼里也了然于心,如果这次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难怪段连祥会这样神不守舍了……
兜兜转转,竟然又重新回到于家这个起点,多少让正衡感到有些气馁,如果可以选择,这里绝对不是他想来的地方,可内有国军戒严,外有共党围城,一时半会儿还真难离开。最重要的事经过这两日的折腾,他有了身心俱疲的感觉,好似比起在东陵里时更甚。看来跟险恶的人心相比,还是古墓地宫里的环境更适合他吧,这也算得上是个绝大的讽刺了……
正衡不愿去想这些破事,就让于岭弄点吃的上来——这两日来他倒还吃了几个来历不明的窝头,可石原和夏侯水肯定饿的急了。于岭面露难色,说现在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还没到正餐的时间,不如你们先回客房休息,我让下人弄碗面条给你们送去……
一提回客房去,夏侯水就把头摇的拨浪鼓似得,肯定是想起那个麻脸老太也在后院,所以宁可和众人在这耗着,也不愿去面对那个不只是死是活的怪物。
正衡也惦记着这事,又没办法直接向于岭询问,略想了一下后故意先绕着弯子,问他于峰的两个儿子找回来了吗?
于岭叹了口气,故作沉痛地回答说:还没,俺弟那俩小子生性顽劣,自小就被宠坏了,这一出走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先前派出去的下人差不多都回来了,也没寻到他们的半点影子,好在他俩都是半大小子,料也跑不了太远,可能因为戒严的关系暂时被困在城外回不来吧……
正衡心知他只是搪塞之言,刚刚获取了于家宗主的地位,哪还会关心两个分家侄子的生死?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不说出来罢了,正衡本意也不在揭他的老底,也就打个哈哈,又问他的老婆怎么样了,是不是快要到了临产的日子?
于岭刚才的表情还挂在脸上,经正衡这么一问立时就咧着嘴,笑着回道:
“你嫂子昨天晚上已经生啦,给俺添了个大胖小子,那个谁,快把少爷抱出来给他几个叔叔看看……”
正衡心想倒也巧了,自己只一晚不在于岭就喜得贵子,难怪他的心情大好,都不跟自己计较《长赋集》的事情了。眼见着下人没多久就抱出了个婴儿,胖嘟嘟的煞是可爱,见到那么多大人也不害怕,甚至对着正衡“咯咯”笑了起来。
“老弟是文化人,就帮俺的娃起个名吧!”
正衡自认担不起“文化人”的名号,却又不好推辞,沉吟了一下就说:
“就单名一个‘达’字吧,取自万事通达、达成所愿之意……”
“于达,于世达——好好好,妙妙妙,就这么定了……”
正衡心想自己只给他取的单名一个达字,怎么到了于岭那里却变成“于世达”了——他忽然记起这是于家的排辈的规矩,“稀世奇珍”,每一辈的人都按照顺序取一个字加进名里,只不过这个权利只有宗家的人才能享有,于岭如此迫不及待,在儿子刚刚出生的时候就把“世”字放了进去,难道是还怕别人抢了他宗家的身份不成?照此规矩,以后岂不是只能叫他“于稀岭”这个名字了?
孩子也看了,夏侯水嚷嚷着肚子饿,恰在此时下人端上几大碗汤面来,三个人也不推让,唏哩呼噜地往嘴里划拉,就感觉世间的极品美味也就不过如此了。
趁着父亲吃面的功夫,正南忍不住想到,原来绿水和青山的三叔就是于岭的儿子,并且于世达的名字还是父亲正衡起的,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于世达三叔的排序,大概是将于峰的两个儿子计算在内,不过这样看来绿水姐弟俩岂不是他们的儿女了?先前他一直以为在北海碰到的那于姓鬼魂就是于峰的两个儿子,但无论是年纪亦或是个人经历,他们和绿水青山都没有任何交集可言,实在难以想他们之间能有这样的关系,又或者绿水青山只是于家的远方亲戚,那解释起来就合理多了了……
抛开绿水青山不说,于峰的两个儿子应该就是北海那两个于姓的鬼魂没错,只是不知道他俩这次负气出走后有没有再回到于家,如果就是经此一去不回,最后双双葬身在了北海,也是着实让人感慨的遭遇。正衡曾经答应过他们兄弟,要将发丘印送还给于家的后人,现在看来,跟他们亲缘关系最近的反而是同样也死在北海的于世达,亦即面前这个刚刚出世的孩子了……
正南只感到好像昨天才和倔强且谙于世故的于世达告别,转眼却在这里又见到他呱呱坠地的样子,时光回转,一切都像是错觉一般,让人生出无限感慨的同时,又觉得世事无常,简直到了无法辨别真假的地步。父亲的诸多经历,即便只是身为旁观者的自己,也都感觉百转千回,不是一般人能够应对和承受了,且看他是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困局,最终将其都化解于无形的吧。
正衡等人吃了汤面,各个都发出一身汗来,从头到脚都透着股舒服劲儿。就在此时有个卫兵跑进来,在段连祥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就见他“豁”地站起身,叫上韩四一起走出大堂,进到旁边的办公房间里去了。
正衡目送着段连祥的离开,不知怎么顿感轻松,既然不用面对他那张臭脸,便问于岭段连祥到底是怎么了?
段连祥虽然不在,于岭仍旧心存畏惧,压低着声音告诉正衡说:
“别提了,今早为了解救你们,他将所有士兵都派了出去,回来后才发现那个宝贝不知什么时候没了,想来应该是盗门中人故意调虎离山,趁着俺家没有防备的时候给偷走的……”
“你说那副铠甲没了?”正衡一惊,连忙追问到。
“是啊,你不知道,他们到长春前就抓住了那个盗门的娘们儿,连着那副铠甲一起送到俺家,不成想前两日被那娘们儿跑了,还借着绑架你们制造的空档返回来偷走了宝贝,这下段师长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你倒是说说,他的心情能好?”
正衡心想原来如此,不过念头一转又问于岭,人和东西既然都是在他家丢的,他肯定没少受他训斥吧?
“咳,还行吧——”于岭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人和东西虽然都在俺家,可负责守卫的可都是他的人。前个儿大厅莫名其妙着了场火,大概就是那个盗门的妖女放的,后来宝贝也一并丢了,也是因为他倾巢而出,给对手留下的机会。说到底,他也没让俺帮他看管,于情于理都怪不到俺的头上,你说是也不是?”
正衡虽然嘴上称是,心中则不以为然——军统毕竟不是跟人讲道理的角色,段连祥受命于他的上峰,千方百计想要得到那最后一副铠甲,众人在崇岛上就曾见识过,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如今费尽周折,最后却眼见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哪有不生气的道理?一般人在这种情绪的左右下,大抵都会将失败归咎在他人身上,继而大发怒气。于岭本该首当其冲,但段连祥只是顾自生着闷气,却并没有怪在他的头上,以此看来,他这人虽然尖酸刻薄,却在某些时候也有容人之量,称得上是个做大事的人物……
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于岭却又凑近几步,悄声道:
“再者说了,他现在是有求于我,又怎么会为难我呢!”
于岭一脸狡黠的神情,显出他无比的得意。这事既然怕人听到,他又非要压低了声音讲出,正衡立时就来了兴趣,不过仍旧故作镇定,只是若有似无地猜测说,是不是跟那个日本女人有关系?
虽然不免唐突,这却是基于现实最为合理的推测——于家在长春城中有钱有势,这也是段连祥唯一能用得着于于岭的地方,川岛芳子那个女人逃过了死刑,正是需要一个安身立命又不会太过招摇的居所,想来城边那个农家小院就是拜于岭所赐,今后的衣食住行还免不了要劳烦他来张罗,段连祥深知个中道理,又岂会因小失大开罪于他呢?
于岭笑着点点头,不过又补充说:“不止那个日本女人,还有段连祥本人也找后路呢——俺也不怕告诉老弟你吧,长春城要发生大事啦,控制权分分钟都可能易主,别说是他区区一个军统的代表,就连整个国军的军队都难保朝夕。只要外面围城的人一打进来,他们这票人还不得都吃了枪子?当然,要是俺们于家肯出面,就足以保全他的性命无忧,人常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就是这么个道理……”
正衡见他说的眉飞色舞,与先前在崇岛上极尽谄媚简直判若两人,不由得心生厌恶,借势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的同时,又不忘说:
“自古城头变幻大王旗,谁都无法独善其身,你就知道外面围城的那票人马是善类?我可听说了,他们喊的可是‘共产共妻’的口号,你们这类既有万贯家财又有娇妻美妾的大户,正是他们革命的目标,到时悠着点,千万可别在他们面前露了富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