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路19号弄堂,7号住户。
这不是王姐他们的房子么?也是自己租住的那地方!
陈小驴这一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信息没有任何变化。
在这一行触目惊心的标题下,是一张黑白色的现场照片。
那照片中的小楼,陈小驴熟悉无比,而此时屋门关着,外面围拢了不少围观的市民,还有别着枪和警棍的治安厅的人,在外面封锁现场。
这怎么回事?陈小驴脑子里轰地一下,向下方的小字扫去。
这时他突然被掀开,那几个被他硬挤开的病人纷纷怒目而视,“小伙子,看着你年轻轻的,怎么就跟街上的混子一样没素质啊?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么?”
“唉,你还真猜对了啊,那老子可不就是混子?”陈小驴‘呸’了一声,直接伸手摁住两人的脑门一推,把这两位虚弱的中年男人推坐到了走廊长椅上,“反正都是在医院,打不打?打的话等会我直接送你们进急救室,应该死不了。”
我草!
几个病人都被这混蛋话给弄楞了,活了这么多年,没遇到过这样的啊!
陈小驴不管这些,在这几个病友眼皮子底下,拿起报纸,一点点把这一块新闻撕下来抓在手里,又把报纸往其中一人身上一扔,揣进兜里施施然离开。
“我草,你个小赤佬!”
“老子真是长见识了,报纸都抢?”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真是没救了!”
他前脚刚走,后面几个病患就带着上海小男人特有的那种语调骂了出来,好心和他说新闻,还被撕走了新闻的病患大叔更是连连感叹。
什么?你说他陈小驴为什么不买一份报纸?
没钱啊,在医院住院吃饭的开销都是从他预存账面上直接扣的,他身上现在别说一块大洋了,一张毛票都没有。
再说,正经人谁买报纸啊?
攥着撕下来的新闻快步出了走廊,陈小驴马上打开,看下面那一段详细的文字记录。
不得不说,《沪上晨报》的记者们新闻素养是真好,半夜三点多发生的事情,竟然今天早晨就给曝了出来。
把这一段新闻看完,陈小驴皱起了眉。
报纸上说,在昨天半夜的时候,7号住户家里忽然发出了惊恐惨烈的叫声,声音凄惨的几乎惊动了整个弄堂,有住户被惊醒,发现情况不对后立刻给治安厅打了电话。
治安厅的人在接到电话后迅速到位,然后几个人就冲进去查看了现场情况,等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那几位警员腿都软了,说屋子里喷得到处都是血,而死者一家三口死亡状况令人极为惊悚,都是被开膛破肚而死。
而更诡异的是,从现场情况来看,屋内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而他们破门而入时,屋门更是从里面锁住的。
截止报纸交付印刷时,治安厅的人已经不敢再进那家屋子,并且派人向更高部门申请了紧急支援。
是仇杀么?
一个念头徘徊在陈小驴心里,但不知为什么,他又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王姐的丈夫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在银行上班,这样的人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应该是容易和人结仇,尤其还是这种生死大仇的。
而房东王姐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她有些上海女人特有的强势和碎嘴,但本质上却是一个很好的人,这点从得知自己失业,会想到让自己丈夫帮忙找个工作就能看得出来。
而他们的孩子----别扯了,一个孩子就算再怎么闹腾,也不可能招惹到会杀自己全家的人吧!更何况那个小孩,还不是一个特别捣蛋的孩子。
那么入室抢劫,临时起意的杀人?
这点好像更不可能。
从古至今,都是骗的看不起偷的,偷的看不起抢的,干抢劫,太没技术含量了。
陈小驴觉得不是自己鄙视那些人,而是那些人真的没有伪造犯罪现场的智商啊!
这又是没有打斗痕迹,又是门在里面锁住的,这是那些人能做出来的事?别逗了!有这智商,干什么抢劫啊,当杀手他不香吗?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小驴在外面犹豫几秒,突然匆匆向病房走去,他要去那边看看情况。
在病房里,换好刚刚顺便从晾衣区顺手摸来的一件短袖,他撸了一下窝在母亲床头的猫兄,让它就在这里等着,就先出了医院门。
“老板,要骡子不?我跟你讲,我这骡子可了不得,它是香港那边一匹洋马和我们镇上跑得最快的一头驴生的,所以既有洋马的体格,又有驴子的耐力,更重要的是性格还温顺,你看,我踢他一脚他都不带动的。这样,相逢就是有缘,这样吧,您给我二百块大洋,它就是你的了!还送一个车!”
“嗳?小赤佬嘴挺能说啊!而且跑医院门口卖骡子?得,二百块大洋老子没有,一百法币,爱卖不卖!”
“您这杀价真狠,行吧,法币就法币,归您了!”
在医院门口蹲守二十分钟,陈小驴拦住一个开轿车过来的年轻二代,口绽莲花的把饿了一夜的骡子卖掉,拿着换来的钱匆匆离开。
说实话,他自己都没想到还真有傻缺会买这玩意儿,他本身是打着试一试,不行就混个不买票的公交过去的主意,谁知道还真给成了,心说,难不成是现在上海富人圈子口味变了?
有贾西北留信的警告在前,陈小驴也不敢大大咧咧的直接过去,先到地摊市场买了毡帽等东西把自己形象稍微改变,才等了趟有轨电车,一路摇到了弄堂口。
济南路19号弄堂,这时已经围了越来越多的市民,很多人都是看到《沪上晨报》新闻后,专程敢来这边看热闹的,而除此之外,数家报社的记者都已经纷纷就位,有拍照的,又拿着纸笔匆匆写着新闻稿的。
陈小驴刚一下车,就感觉耳边轰地一下炸了,七嘴八舌的,或神秘或恐惧,或者干脆就是高亢的议论声,如魔音贯耳,让他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判断大家都在说着什么。
看到前面一个人绘声绘色的在和身边人讲述,他凑了过去,敬上香烟道:“老哥,这么多人的,里头现在什么情况啊?”
“嘿!小弟,你也是看了报纸过来的吧?”那人一停,就着陈小驴的火柴把烟点上,见陈小驴点头后再次眉飞色舞起来,“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老哥我刚从里头挤出来,我跟你讲,那里面的情况现在老惨了,7号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下,哎哟,那血腥味重啊,真的是屋子里到处都是血,那一家三口的尸体都倒在楼梯上,那肚子----我跟你讲,被拉开了这么大!”
讲述的人比划了一个特别夸张的手型,陈小驴却听得有些沉重,勉强笑道:“真的假的啊?”
“肯定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啊!不过治安厅那些人也是怂包,就把门开了一下,这大白天的,硬是吓得没人敢再进去,还说他们是在保护现场,你说这保护个屁啊?这明显是闹邪祟了,而且还是个很厉害的,这几天的传言估摸着是要应验了啊!要我说,这弄堂里的住户,应该赶紧去请一个师傅过来----嘎?那小兄弟人呢?”
讲述人兴冲冲说着,周围听众越来越多,但一抬头,那年轻人竟然不见了,不禁一缩脖子,心说自己别他妈是大白天的撞邪了?
“让一下,麻烦让让。”
“我草,让你让开,耳朵聋了没听到还是咋?找削啊?”
陈小驴急匆匆向里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