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陈魈和元化星在同一个班的话,想必元化星可能只要一得空,就会偷偷去注意陈魈的一举一动。
然而她们不在一个班,所以最近四楼文科二班的后门,总能看到元化星的身影。
她内心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她就这样不受控制的总是想看到陈魈,她觉得她要疯了。
陈魈的冷淡,也的确让她备受打击。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问不敢问,猜测又没根据,而她们之间的所谓友谊,也才没多少天。
元化星决定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不会望而却步。
陈魈依旧执行着局里给的任务,暗中观察着元化星。
不管局里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在这些天的潜移默化之中,已然对元化星有了一种异样的感情。
可是陈魈内心知道,这种感情需要及时刹住,不是因为性别,而是那模糊不清的命运。
夜自习下了以后,元化星在楼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陈魈,陈魈也同时看到了她。
元化星这次没有逃走,她向她走去。
“一起?”元化星想让自己尽量显的自然些。
陈魈摇了摇头,元化星看到后心还是一沉。
陈魈看到元化星的黯然神色,有些不忍,赶快说道。
“不是,你父亲他们等着我呢,超度的事。”
元化星恍然,“是啊,这事我都忘了,是今晚吗?”
“嗯!”
“会很晚吧,那晚上你还回来吗?”
“回来,我跟宿管阿姨说好了。我得走了,车在那边等我呢!”
元化星心中又有一种冲动,“我能,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陈魈看着元化星急切的眼眸,轻轻说道:“我去就行了。”
元化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一下低落起来。
“哦,你叔叔怎么样了?”
“他回老家了,老家那边有人处理。”
元化星已经没有话题了。
陈魈看着操场渐空,没有多少学生逗留,对元化星说道。
“快回宿舍吧,我该走了。”
“嗯!”
看着陈魈的背影,元化星心里空到不行,那种感觉又来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明明在看到陈魈的那一刻是欢喜的,却在她离开时变的难过起来。
于海波的三菱越野车,很快到了郊区的七横街,在一间平房铺子前停下,陈魈并没有下车,他们是来接元友的。
不一会功夫,平房的灯熄灭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中年人,这个人个头不是很高,但步伐稳健,留着平头,方脸阔额,可能是眉毛的缘故,显的很是正气。他把一个很大的包裹放到了车的后备箱里,然后才上车。
他坐到了副驾驶上,回头看了一下后面的陈魈,面露慈祥说道:“你是陈魈吧?我是元化星的父亲。”
陈魈回以礼貌微笑,“你好!元叔叔。”
车行驶着,元友微微侧头,“小姑娘,咱们去干啥,你应该了解吧?”
“嗯!超度于辉。”
“好,知道就行,可能你以前没见过这种事,一会去了,你听我的安排就行,遇到没见过的不要害怕啊,有我在呢。”
陈魈虽然第一次见元友,但心中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应了一声。
而元友心里也莫名感到,后面坐着的孩子,有种说不上来的气场,丝毫没有胆怯的样子。
车很快来到了于海波的家门口。
罗白帆和钟业都在楼下等着他们,于海波已经上了楼顶去清理一些东西,元友把那个大包裹拎起,陈魈跟在了他身后。
陈魈看到元友面前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身材魁梧,面容深沉冷静,虽然很久没有刮过胡子,但眼神犀利,像要一眼把人看穿一般。
他盯着陈魈看了一下,随后冲她露出了笑容,陈魈微微点了下头,但她心中总觉得那眼神和笑容里隐藏着什么。
元友抬眼看了下罗白帆,心里嘀咕了一下,“这老罗在干嘛?”
之后几个人一起上了楼顶。
今晚的月亮周围,有一个大圈,内红外紫,这是月晕。
俗话说的好,日晕三更雨,月晕午时风,看来明天要变天了。
因为月亮有冷晕,所以月光模糊,楼顶并不是很亮,但还是能勉强看清。
元友不多说废话,把那布质大包裹放地上铺开,里面长长短短好几样东西,其它人就在边上看着,并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插不上手。
他们想象里,认为今晚的超度应该就像电影演的一样。
弄张作法的桌子,元友身穿道袍,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这种。
但这摊开的大包裹里,在场的各位真是一样都不认识。
楼顶上的雪扫开了,露出了水泥地面。
元友拿出一个布袋,抽开绳子,从里面抓出一把红色粉末,粉末从手中细细撒出,在地面上撒成了一个大圈,圈没有画闭合,留有一个口,是朝着于辉跳楼的那个方向,画好后,又在圈周围撒出四个像带着枝杈的符号。
然后从那铺在地上的包裹里,拿出个像是木质三脚架的东西,把它放在了圈的中间。
接着又拿起一个不大的折叠玩意,打开恢复原状,是一个四面纸灯,看质地像是纸,但似乎又比纸更有韧性,灯放在三脚架上后,元友便默默低头念着。
“三魂归三线,七魄归肉身,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
念罢,用嘴咬破手指,往灯里弹了一下,说来奇怪,灯亮了。
此灯名为聚魂天灯,其光芒代替日、月、星发出,以神光照亮幽冥世界,为孤鬼亡魂照亮超度往生之路,
这神奇的一幕,让陈魈也不禁一怔,更让在场的那几位看的目瞪口呆。
接着元友又拿起一个很高的白黄相间旗幡,上面写着好多看不懂的小篆体,让陈魈手持此幡站在圈的右边,并且用了她的头发几根,缠在了这旗幡中间的一根飘带上,嘱咐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口说话。
然后又拿出一个茶杯状的黄铜水盂,水盂周围绘有五岳真形图,放置到圈后,并且往其中灌了一些液体。
嘱咐于海波,罗白帆,钟业退后,不要作声。
元友置办完毕,只见他面色严肃起来。
此时正是子时,阴阳交替,超度开始。
元友站在圈后,用刚才咬破的手指,往自己眉心处搓了一下,接着手掐引魂诀,脚踏引魂罡步,口念引魂咒。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降临,气魄来临,于辉小儿,魂兮归来!”
声音不大,但铿锵有力,很有威慑感。
此时夜色正浓,那句话念完,并没有任何变化,罗白帆他们远远的看着,什么都没看到,似乎有些拘谨,内心还有发毛,不由自主互望了一眼。
而陈魈这边不一样,她比元友还要靠前一些,虽然也是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但她兜里有东西动了一下。
陈魈想起,是那张在晒台捡到的黄符纸。
紧接着一个细细的哭声传来,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听到了,夜半哭声,实在瘆人,元友皱起眉头,他看了一眼陈魈,陈魈没有动,但她兜里的符纸却动的厉害,似乎要挣脱出去。
元友没再管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又一次催动引魂咒,这一次,圈留着的开口方向,突然有什么在那一闪一闪,那是个虚影,是个古怪的人形,穿着蓝白校服,看不清神态,就像一个迷路的人。
它低着头,样子很沉重,缓缓的向着陈魈那里走去,快到旗幡时,陈魈兜里的符纸,像是被什么强烈召唤一般,飞了出来,而后在空中微弱的响了一声,虚影就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消失不见了。
陈魈一怔,她不知道这残破符纸,会对超度造成影响,看到那虚影不见了,一时也乱了方寸。
后面的三位没太看清,而元友定睛一瞧,飘落在地上的残破黄符,惊呼一声,“五方雷卯符?”
元友的父亲曾留下过几本古籍,上面有记载这种这种“卯符”。
这东西是什么?这是一种在太平天国时期用的“卯术”符。
在道术一统五行之前,民间所用的都是各类巫法异术,这些巫法异术在当时统称为“五行六术”,其中的“六术”又称“上古六术”,分别是指占、相、卯、卦、蛊、镶六类,自夏商时期成为了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早期巫术。
这其中,卯术原本是一种专注于护身、驱邪的法术,但是到了太平天国时,被道法高强却又心术不正之人,研改过,成了控制人的法术。
太平天国前期,士兵在战场上都非常勇猛,时常会身涂鲜血,高喊口号,“刀枪不入”,视死如归,看着愚昧,但却勇猛无比,所以才大败清军。
如果战后去检查这些士兵,就会发现,他们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残肢百骸,但为何这样不怕死,其实秘密就在他们所带的黄色号帽之中。
黄帽中的夹层里,都藏有这种卯术符,或者直接画在其中。
这种卯术符发展到后期,又一次被居心叵测的人改良,专门收人魂魄,炼化养鬼,供自己驱使,而被收取炼化完全的魂魄将会万劫不复,永不超生,变为凶煞。
回过神来,元友暗想。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跟陈魈这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眼下元友没再犹豫,拾起这已经半破碎的符纸,迅速结指印,幸好这符已残破,威力不大,否则,元友不敢往下想,口中低声念着什么,用手指往那符纸上一点,然后轻轻说了声“破”,那符纸突然就燃烧开来,里面突然发出几声尖啸,很像穿天猴的声音,符纸变为灰烬。
元友没理会那些灰烬,又再一次念了一遍引魂咒,这次,地上突然刮起了小旋风,风卷起刚才燃烧符纸的灰烬,在空中形成了两个人形。
一个似乎是长发,一个是短发。
元友皱眉,这符里怎么会有两个人的魂魄,那长发想是一个女生,短发的应该就是于辉了。可这种符一般只能容纳一个灵魂,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两个?
长发人形略显呆滞,似乎魂魄并不健全。
而短发人形非常狂躁。
此时这两个人形却做出了同一个动作,一慢一快,朝陈魈而去。
陈魈面露寒意,意欲随机应变。
却见元友怒目,高喝一声,又一次咬破手指,在手上迅速画出符文,做拳状朝两个人形猛的张开,就像弹出一张无形的网,瞬间罩住了它们。
人形狂躁扭曲,但空气里的那股无形力量让它们的动作逐渐没了力气,慢慢安静了下来。
远处三人又怕又冷,看着这诡异的画面,要不是罗白帆拉着,钟业都要拔腿就跑了。
而陈魈虽然皱眉警觉,但始终没有动,这让元友有些意外,这孩子不一般啊!遇到这种事竟然不慌张。
他想着但动作没有丝毫怠慢,迅速从地上包裹里找出一个小瓶子。这个瓶子名为“封符瓶”,专门暂押收魂用的。
瓶身不长,呈黑色,瓶口黄布包塞,黄布上有朱红符号,瓶底是个八卦图案,只见元友结剑指将其中长发人形牵引上前,手握瓶底八卦,朝着它,那物便飞入瓶中,迅速塞上瓶塞,放回包中。
又继续用剑指牵引另外短发人形进入旗幡,人形刚进到旗幡中没多久,便从幡的中间奇怪符号里飞出几道青色球状的东西,并且从圈的缺口处往聚魂天灯内飞去。
此时天灯里的光被这东西融入,光芒突然大盛,不多时从中缓缓显现出一个暗灰色人影,但样子挺奇怪,是整个身子插到了双腿上,这是于辉死时的样子。
那不是儿子又是谁?于海波没控制住,要往前冲去,被罗白帆按住肩膀,他感觉到他的身子在颤抖,而于海波急切的脸和带着泪的眼睛看向他,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搅元友。泪水一直流,心也很激动,但忍了忍,于海波又退了回来。
元友看着这个样子的于辉,又拿出一张黄符,上面有符号和文字。
他开口念道:“十伤符命修万全,愿祝有情早超生!
此符为道教中的“十伤符”。
这十伤符是专门超度自杀意外横死的亡魂,这些孤魂离世执念很深,难以解脱,并且在意外中造成肢体的伤残,故而去世之后,亦非常的痛苦,说白了,就是超度的时候,用来除生前业障,减轻负面带来的痛苦影响。
元友念完毕,暗灰色的人形,变成暗灰色的一团虚影。
元友左手中指无名指弯入掌心,大拇指,食指,小指朝上伸,结三清指俯身扣起水盂,右手结剑指伸入水盂中,沾水甩向虚影。
口念“甘露流润,遍洒空玄,拔度沉溺,不滞寒渊。”
此水净业垢,解除尘秽于无形。这水又叫甘露,象征普施甘露,济度亡魂。
元友这一套下来,暗灰色的虚影逐渐变为青灰色,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变的清晰了很多,并且已经有了生前的模样,可是这个被修复的灵魂,眼睛里似乎看不见其它的人,呆呆的望着前方。
元友并没有多停滞,眼前的这个灵魂已经超度完成,只差最后一步。
他用一种像唱吟一样的声调,高声念出几个字。
“高功传戒,不是此时待到何时,天尊引魂升天。”
聚魂灯此时泛出朦胧的青白光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辉的阴魂有那么一瞬间,脸上淡淡露出了一丝安详的笑容。
陈魈看到此景,眼睛慢慢地闭上了,然后带着苦涩的笑又一次睁开。
于辉消失不见了。
于海波这次没有冲上去,当看到儿子的灵魂消失时,他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元友吐了一口气,转身看着陈魈,“你怎么会有五方雷卯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