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公呢?没在这陪着?”
闵星接过沈易递回来的病历单。
“没有,她老公似乎很忙,每次都是把人送过来就离开,到了治疗时间再把人接走。”
沈易搬过来一把椅子。“我试试吧!”
*
纯白色的床单,蓝色条纹的病号服。熟悉的消毒水味萦绕在鼻尖。
病床上的女人在激烈的争吵。
“秀雅,这个孩子怀上的不容易,为什么非要打掉呢!”
“李关政,这个孩子原本就不该来,咱们现在这种状态养不了一个孩子。更何况我这段时间一直有吃避孕药,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也不一定就是健康的孩子。”
“那你就要打掉他吗?”
“是!如果生下来有先天残疾你怎么办,怎么养?养不活难道要扔掉吗?那还不如现在就别让他生下来!”
“秀雅……这毕竟是一条生命啊,就算他真的先天残疾,我也会养着他!”
“你养着他,你拿什么养着他?我们现在养自己都快是个问题了!到时候孩子一生,我就必须辞职带孩子,你一个月三四千的工资,怎么养活一家人?”
“我……”
当!当!当!
护士脸色有些为难,没想到在门口听到这么多事情。
“你好,手术室准备好了,你们确定要把孩子打掉吗?如果决定了,就跟我过来吧!”
“准备好了,走吧!”
荆秀雅直接跟了出去,没有给男人反驳的机会。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又熄灭。
荆秀雅躺在担架床上被推了出来。
孩子……没了。
荆秀雅闭上眼睛,耳边都是大夫说的话。
那孩子已经四个多月,能听见心跳,看出基本的轮廓了。
你真的……不打算要了吗?
再睁开眼,荆秀雅已经回到了家,一个六十几平米的出租屋。
“孩子的尸骨埋了吗?”
“埋了,选了一个风景特别好的地方。”李关政把女人扶起来,避开他的视线回答到。
“孩子已经没了,就不要想那么多,我想通了,你不留下他其实也是为他好,等过阵子我们的情况好起来,可以再要一个。”
荆秀雅喝了一碗粥就睡下了。
午夜
“呜呜呜……”
荆秀雅悠悠转醒,伸手把床头的台灯打开。
小夜灯的光线很弱,只能照亮床周围的地方。
“呜呜呜……”荆秀雅仔细听了听,好像有孩子在哭,声音稚嫩断断续续的似乎很虚弱。
“老公,老公醒醒!”
李关政被她摇醒,揉了揉眼睛。“怎么了秀雅?”
“你有没有听见有孩子在哭?”
“没有啊?”
“可我刚才明明听见了。”荆秀雅又仔细听了听,那声音真的不见了,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可能是你心里压力太大了,没事的,好好休息休息。”
第二天,李关政照常去上班,荆秀雅请了病假,一个人呆在家里。
桌子上放着李关政提前做好的饭,荆秀雅下了床,打算用微波炉热一下。
微波炉里的盘子缓慢转动,发出嗡嗡的声音。
荆秀雅突然想到了昨天夜里那个小孩的哭声,呜呜的也是这么轻微的声音。
李关政打来电话,说他今天加班,要很晚才回家,让荆秀雅一个人早点睡。
夜里。
荆秀雅再一次醒了,她又听到了那个孩子的哭声,这一次的声音似乎清晰了一些。
声音很近像是从客厅传来的,她没有在意,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想着自己大概真的是因为失去孩子,伤心过度,产生了幻觉。
接连几日,荆秀雅每天都会在夜里醒过来,听见孩子的哭声。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有力,距离卧室也越来越近。
终于……
第二周的一天夜里。
荆秀雅半夜醒了过来,她已经习惯了每天这个时间睡醒,习惯了耳边散不去的哭声。
“呜呜呜……”
荆秀雅翻了翻身,继续睡觉,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
她想出声把李关政叫醒,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荆秀雅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梦魇了,在她们老家还有一种说法,叫做鬼压床。
她睁着眼睛,四处看去,什么也没有,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只有耳边孩子的哭泣声还在继续,那声音穿过门板进入荆秀雅的耳朵里,折磨着她的神经。
她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感觉自己快要失去身体的控制时,旁边的李关政翻了个身,胳膊正好搭在了荆秀雅的身上。
她一下子找回了身体,坐了起来喘着粗气。
李关政被她的动作吵醒。
“又做噩梦了?”
“没事,应该是梦魇了。”荆秀雅看着紧闭的房门,安慰着自己。
第二天,荆秀雅又做了同样的梦。
贴着门板传来的哭声,身体是去控制的躺在床上。
荆秀雅眼睛紧紧的盯着门口。
“吱嘎”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门外的哭声越来越近,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从门口伸了出来。
荆秀雅看着门外一点一点,速度缓慢爬进来的孩子,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孩子!荆秀雅无声的喊着。
孩子慢慢的爬过来,抓着床单爬上了床,挪到了荆秀雅的身上。
所过之处,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深黑色的手印。
最后窝在了荆秀雅的怀里……
第二天醒过来,荆秀雅和李关政说了晚上做的梦,她梦到她的孩子回来了,就趴在她怀里睡觉。
她说,如果孩子没有打掉,是不是也会像那样依赖自己。
李关政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孩子没都没了,说什么都没用。
只是嘱咐她不要想那么多,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又过了一周,每天荆秀雅都能梦见那个孩子,看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
而这个时候李关政才察觉出不对劲,荆秀雅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但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不好。
手脚冰凉,脾气比之前更加暴躁了。
她每天和自己说孩子的事情,只要自己多说一句孩子没了,两个人就要大吵一架。
看着荆秀雅一天一天憔悴下来,李关政请了一天的假,陪着荆秀雅去了趟医院。
又不敢直接说是带她去检查身体,她感觉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关政只能借口说是去复查,没想到医院那边给出的结果是精神衰弱,睡眠不足,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建议去看看心理医生。
两个人回了家,他尝试着说服荆秀雅跟自己去看一看。
但是一提到孩子的事情,她就像是猫被踩了尾巴,亮出锋利的爪子,疯狂攻击。
最后李关政只能劝她说,找一个心理医生,看看能不能让她和梦里的孩子说说话。
李关政劝了两天,荆秀雅终于同意了,李关政托关系问到了闵星心理研究所的电话,约了时间。
从研究所回来以后,荆秀雅的情况,并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只有晚上说看见孩子,现在却说白天也能看见。
每天像一个疯子一样抱着她的“孩子”,甚至不吃不喝。
后来李关政就三天两头的往外跑,时不时带一些符纸回来。
*
沈易从荆秀雅的梦境里退了出来,摇了摇头。
“这两口子也是够奇葩的!”
闵星和黄颂卓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结束了?”
“什么味道?你们俩吃饭不等我!”
黄颂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下午两点了,早上就没吃饭,饿急了。不过,我们给你留了饭。”
沈易看了看旁边的时钟,还真是挺晚了。
“行了,我跟你们说一说这俩人的大概情况。”
“……”
听完,黄颂卓表现的特别生气。
“这俩都是什么人呐,没钱是抛弃孩子的理由吗?而且才四个月,怎么就能确定那孩子是不是真的有畸形呢?太不尊重孩子的生命了!”
闵星摇了摇头。
“其实荆秀雅说的也不完全是错的,一个孩子的出生,确实会给他们的家庭雪上加霜。她也只是想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应该剥夺孩子自己选择的权利。”
“如果孩子成功降生了,他一样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接受这样的家庭……”
沈易看着咄咄逼人,针锋相对的两人。
“好了,别吵了,人醒了。”
治疗床上,荆秀雅缓缓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怀里。
“孩子!我的孩子呢!”疯魔了一般看着床边的三个人,一把抓住沈易的外套,大力的摇晃。
“我的孩子呢,你们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所有人都想杀了我的孩子。”
“孩子!谁也不能抢走我的孩子。”
沈易满脸无辜的荆秀雅扯在手里。
但是荆秀雅的身体状况不好,力气也没有多大,沈易轻轻一拽就躲开了。
黄颂卓本来就对荆秀雅的做法很不耻,现在又看见她这样蛮不讲理,当即出言回怼。
“什么谁杀了你的孩子,分明就是你自己打掉的,你还不敢承认!”
荆秀雅挣扎着下床。“你胡说,我的孩子没有死,你闭嘴!”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沈易连忙打圆场。
“你的孩子没死,也没有不见,它好好的在你家里。等一会你老公来了,把你接回去,你就能看见他了。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沈易一边把人扶回床上坐着。一边给闵星打眼色,赶快把黄颂卓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