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遥远的传说:八十三、那时京华
当章张袅袅婷婷走到厅堂的时候,却只看见柳亚男在和一位挺胸凸肚的中年男子攀谈。走近才发现那人是前段时间在方圆之府上宴请时结识的御前宠臣洪太尉。她顿感扫兴,却也不便即刻转身回去,只得遥遥地对着洪太尉万福、请安。太尉大人手拈颔下几缕长须,笑容中兀自带着几分矜持。待章张走到身边,他才略拱了拱手说:“下官今日造次前来,乃是想烦请姑娘们到金钱巷师师府中小酌一番。”
章张与柳亚男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知道机会到了。洪太尉口中的师师肯定是宋徽宗赵佶的老相好,在大宋朝艳帜高树的一代名伎李师师。若只是他本人相邀,想必派个仆从也就够了。既然亲自前来,必定是比他地位更尊崇的人差遣。久等的机会终于提前来了,章张不可能因为司马台而推却这场约会,只能转身吩咐怀璧去内室取件淡青色斗篷出来。
不一会,章张和柳亚男一起被请上了洪太尉的乌木雕花,顶上装饰着八宝璎珞的豪华大马车,从她们居住的幽深曲巷紫竹巷一路迤逦着驶向金钱巷的李师师府中。车上,章张用唇语对亚男说,此去完全有可能见到宋徽宗这个老儿,他再怎么荒唐也是握有大权的皇帝老儿。因此,妹妹说话千万不可莽撞,以免惹祸上身坏了大事。
柳亚男没有以唇语回复,只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我知道了,啰嗦!”
李师师家住烟火柳巷金钱巷中居中位置。后有小山,前有流水,也算大宋朝一个极为雅致的去处。师师本是汴梁城染匠王寅的女儿,四岁时父亲因罪死于狱中,颠沛流离于街头。后遇教坊李蕴收为养女,延请名师调教,不仅出落得亭亭玉立,芳华绝代,且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是以名动京城,高官巨贾,无不千金买醉。
后机缘巧合,在内侍官张迪的引荐下见识了大宋天子赵佶,更是身价千倍,荣登大宋国第一名伎的宝座。因身份特殊,成为人人竞相拍马、结识的对象。
到李师师府上的时候,午后的春日阳光明媚和煦,为她府上的杨柳、草地、石桌石凳、屋舍俱镀上一层金光。李妈妈打老远就笑眯眯地迎了过来,满头的珠翠也跟着颤颤悠悠的。先对着洪太尉福了万福,又和两位姑娘打了招呼,一双精明外露的眼睛只管贼兮兮地上下打量俩人。那神情分明不是打量人,倒更像是打量待处的奇货。章张倒还罢了,只管抿着嘴走着;亚男却把眼睛瞪成了两支利箭,刷刷地朝着老鸨射了过去。
李妈妈经受不住柳亚男的瞪视,露出个略显尴尬的笑容,指了指前方,就留在了原处。洪太尉微微颔首,领着二人走进了一个百花盛开的后花园。柳亚男眼尖,远远看见八角亭内有一白衣女子抚琴,一华服男子立于几案前,手持一根碧玉萧,吹得有如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章张几个走到跟前的时候,亭内琴声箫声堪堪停歇。宋徽宗与那白衣女子双眼齐齐投向了章张她们。宋徽宗的帝王之相霸气泄露。别说此处只有他一个男子,哪怕他置身与万千人之间也还是一眼能感知他与众不同的气度与华采。
李师师立起身来,向章张她们轻绽一个笑容,果然美艳惊人。她步出庭外,如一只穿花拂柳的玉蝶,上前牵住章张二人的人拉进了亭内。李师师指着宋微宗笑着给二位引见,说这位是汴梁城内有名的大员外贾老爷。近日听见坊间四处传诵两位姑娘芳名,心生渴慕。恰好朝中洪太尉在此间,说起两位姑娘,姐姐一时好奇,也想拜识二位姑娘。因此冒昧相请,还请姑娘们恕罪则个。章张和柳亚男相视一笑。双双给那位自称为贾商人的宋徽宗道了个深深的万福。宋徽宗倒也谦谦有礼,居然也给二人回了个礼。
不知从何处涌来的丫鬟一下就端出了十几个托盘,霎时把凉亭中一个圆桌摆得满满当当。全是当时各种精巧的小吃和点心,最后,捧出的是木芙蓉花式雕漆填金二龙抢珠的小茶盘,里面放一套汝窑小盖钟,一看就是上上之品。它造型古朴大方,以名贵玛瑙为釉,色泽独特。随光变幻,观其釉色,犹如“雨过天晴云**”,“千峰碧波翠色来”之美妙,土质细润,其釉厚而声如磬,明亮而不刺目。器表呈蝉翼纹细小开片,有“梨皮、蟹爪、芝麻花”之特点,被世人称为“似玉、非玉、而胜玉”。
章张端盏在手,细细把玩了一番,低头品了品茶,方笑道:“此茶具一看就是当世稀品,像是皇室珍藏、贡品一类,绝非平常富贵人家所能拥有的。以此可见姐姐的不凡。此茶应为旧年的雪水所泡的雨前新茶罢?”师师诧道:“果然是的。茶具是当朝大官赠送的据说是皇上赏赐的精品汝瓷;此水乃是我去冬在园子里梅花上收集的雪水,统共收了一花瓶。平时舍不得拿出来煎水喝,今儿是贵客临门,特为拿出来待客的。没想到姑娘一尝就尝出来了,果非凡人,想是有些来历的。”
柳亚男也把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了瞪,奇道:“章张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连雪水泡茶都喝得出来?我怎么喝得和自来水也差不多?只觉得味道略清淡些。”章张在底下用脚踢了下柳亚男,她才醒悟到自己刚刚不小心说出了现代语。遂立刻闭嘴只管牛饮。章张才款款回道:“雪水喝去比所有的水都更清泠些,口感也更轻些,如雪花飘在唇舌之上,感觉与喝雨水、井水是断断不同的。”
宋徽宗禁不住鼓掌称好,说今日果然不负此行,见识了两位奇女子。章张只略低低头,莞儿一笑,不再言语。而柳亚男却快人快语:“其实我们今天也不虚此行啊,见识了您这么个大贵人!”
徽宗道:“某不过是平凡一商贾,手中略有薄财罢了。不知姑娘从何判断某乃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