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蟡是盗墓者最为忌讳的东西之一。相传只要有这玩意儿现世,整个盗门无论南北两派、内外二宗都畏如狮虎,或惧之不出,或望风而逃,甚至,如果有人提到一个“蟡”字,他们都面色骤变如临大敌。
据《管子·水地篇》所载,“涸川之精者,生于蟡。蟡者,一头而两身,其形若蛇,其长八尺。”
涸川地处川中,名虽为涸川,实则处处悬崖峭壁突峰兀石,其山高水险坡陡路长令人望而生畏。但是,真的有人胆大心细、沿着无限峭壁攀爬而上,倒是能在层峦叠障之处找到一方幽谷。此谷乱石参差,草木茂盛,间或还杂居着一两户山民。
山民贫困质朴,勤于农事,房子统统都是竹木建筑,大都修得异常“苗条”,与外界汉人的住宅风格迥异。不过,如果来访者能在言谈间流露出一些川语巴腔,象瓜娃龟儿什么的,倒是很容易就能与他们打成一片。事实上,这几千年来,有很多盗墓者都来过这儿,与他们稍作交流便又悄然离去。
这些人也许不致于真的寻幽览胜直捣老巢,但偶尔过来看一看问一问什么的还是敢的。而所谓的尸蟡传说很有可能就是从这里传播开来的。
1935年冬,SC涸川贵妃岭,五个摸金校尉蹑了过来,他们的表情和所有获悉尸蟡传说的人一样,既战战兢兢,又无比激动。姬若信,姬龙,姬虎,货郎刘,彭大胡子,这些都是当时南北盗门有数的人物。
只见姬若信把洛阳铲一扔,就招呼大家说,“彭大胡子,货郎刘,现在咱们先进去吧,龙娃,虎娃,你们哥俩小心点!”
彭大胡子豹头虎颌,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四五十多岁的汉子,他朝里面探了片刻,又从兜里掏出一只手电简,晃了几下说,“对,马上就就要进墓道了,你们三个崽儿招子要给老子放亮一点,莫宝里宝气来。”
此刻来贵妃岭的都是南北各派的盗墓家族,姬若信姬龙姬虎叔侄仨来自沪上黄浦江,彭大胡子来自HN岳阳,货郎刘虽然其貌不扬,却也是北派刘家的少主。他们平素走南闯北的,语言习惯本来就怪,再加上大家为了掘开涸川贵妃之陵,在SC也确实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踩点,惭惭地就沾染上川人说话的腔调,这样,吴语、湘语和川语掺杂在一起,众声喧哗,倒也是相当有趣。
姬龙第一个钻了进去,他显然是家学渊源,进了墓道之后没有横冲直撞,只是蹲了下来伏在地上,用鼻子仔细嗅着地上的土粒子。
“大家都说逢火必闪,逢蟡必退,难道……这狗娘养的的贵妃岭真的有尸蟡?”问完这句,他才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兄弟姬虎。
姬虎面带不信,他飞快地从地上捻起一些土粒,凑到鼻端嗅了起来,眼睛眯上,鼻子一翕一姬,沉吟许久,才骤然拍了虫娃一下,“龙娃,你怎么老是鬼迷日眼的,咱们老姬家的倒斗也有几千年历史了,什么时候见过尸蟡?”
这时最胆小的货郎刘也钻进了墓道,连忙搭起腔来,“是呀,尸蟡这种事只是一种传说而已,别个信不信咱不管,今儿我货郎刘自己就表示第一个不信……我说,咱们还是趁早进了盗室,掏出冥器卖钱才是正经的,听说附近燕春楼来了新姑央儿!”
说完,他兀自干笑了起来,只是这里墓道深深,气氛凝重,可没人去搭理他,大家都在思索着这尸蟡的由来。
其实,说起尸蟡就必须提到委蛇,其共同点在于都既令人畏惧,又令人神往。一方面,这二者都是中国上古最怪异的生物,神秘莫测,诡异之极。尸蟡一头两身,委蛇则二首而一体。相传委蛇尤其可恶,只要一看到人就悍然而噬,端的是凶猛无比让人无语,所以古人若与之相遇就必须得“虚与委蛇”。
——这也是成语“虚与委蛇”的由来。
当然,尸蟡与委蛇也都有其积极的一面,它们固然可恶,也并非一无是处,正如脱离延维(委蛇)毒口的人定能制霸天下一样,大凡尸蟡出现的地方必定伴有上古宝穴,道上的人相信只要有命掘开,各种天材地宝奇珍异物尽应有皆有。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因为进尸蟡宝穴倒斗收获太大,导致很多人干了这么一两票就收山养老了。
这时,货郎刘见自己落了一个自讨没趣,只好又把视线又转到地上,“嗯啦,这儿的土粒确实很奇怪的,盗门向来有望闻问切一说,这鬼地方的土粒子味道我硬是从没闻过。”
说完,他也有样学样,伏在地上又刨又嗅,甚至还把土粒塞进嘴里,品咂了好一阵子。
旁边的彭大胡子说见状,一巴掌就扇在他脸上,“货郎刘,你这个哈巴儿,老是跟姬家的两位少爷套近乎干嘛,他们年纪是不大,难道你龟儿子也小吗?”
货郎刘虽然是北派刘家的少主,年纪却早已经过三十,也确实是老大不小了。这时他已经被扇晕了头,歪歪斜斜地爬了起来,颤抖着说,“彭爷,看你老说的……套什么近乎呀我,不过在与他们闲磕牙而已!”
彭大胡子得理不饶人,这时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闲磕牙?磕你个仙人板板,盗道里的土也敢品咂,你个龟儿子不要命啦?”
姬若信显然是这一伙人的头儿,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架开彭大胡子的手,叹着气说,“货郎刘你也真是的——您可是五爷推荐过来的人,临行前,五爷还夸你懂事,如今看来你和我们姬家的这两个瓜娃子一样,也是愣头青来着……盗墓有三忌你没听说过吗,一亵二贪三暴食,虽然这世界上也许真的不存在什么鬼呀神呀的,但我们却常常与死尸打交道,这里头少不了怪力乱神之事,所以我们身为盗墓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平生之第一大忌就忌在对死者不敬。”
货郎刘很不忿地翻着白眼,“信爷,你所港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没有对哪个死者不敬是吧?”
彭大胡子做势又欲再打,“知道个锤子呀知道,你娃给我老老实实地听着……哼,盗门虽然分为南北两派,可沪上姬家却独树一帜,无论南派还是北派都属于外宗,平时寻龙探穴只为钱财,只有姬家才是实打实的内宗,一向养尊处优与人无扰,也不怎么出来跑江湖,寻常人等就是想跟他们学,人家也没那闲功夫教!”
货郎刘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揉着腥忪的睡眼说,“我只是在港我知道的而已,彭爷你怎么和和信爷一样,才扯几句就就摆起了龙门阵来,嗯哼,犯忌最多是死嘛,这些年天天打仗,保不定哪天就被刘大帅给靠沙罐儿了!”
“你娃还别不信,干我们这一行如果犯了忌,那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姬若信拉住彭大胡子,示意他少安勿躁,“这盗门第二忌就是忌讳贪婪过甚,千里盗墓只为财,我们做摸金校尉的辛辛苦苦刨开别人家的坟墓,适当取一些冥器拿来变卖是理所当然的,忌就忌在贪得无厌掏光摸尽——”
货郎刘还是那副吊而郎当的样子,他朝墓道深处打量了一眼,眨巴着眼睛说,“信老,彭老,其他咱先别扯,你们二位跟我说说,咱们这一程会有收获吗?”
姬见他那油盐不进样子,就叹了一口气说,“盗墓第三大忌,就是忌讳在墓道之内进食,要知道几乎所有的古墓都被封闭了几百上千年的,里头细菌横生,毒气缭绕,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货郎刘,我们摸金行内虽也讲究一个闻字,但象你这样随意品咂墓道内的泥土那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
货郎刘讪讪称是,回过头来去看姬龙姬虎兄弟。
二人也没理他。
过了许久,姬若信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停下脚步,他向后面这一行人打量了一眼,正颜厉色地说,“哥儿几个,别再扯把子了,咱们马上就要进入甬道了,这里面可能会有一些……”
虽然也把货郎刘称为兄弟们,显然是闯惯了江湖的。但毕竟是二姬的长辈,此刻他对待姬龙姬虎这些年青人还是有所区别的,这会儿话刚脱口,突然又象是怕吓着这几位后生仔一样,很快便打住了,一时之间干咳不已。
姬龙这时抢过话头,“这里会有尸蟡?”
话刚说完,前面彭大胡子手里的手电简晃到一边,光线变得幽暗了起来,甚至连姬龙姬虎也非常紧张,他们相互间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变了,只有货郎刘还在做着他的黄金梦,“贵妃岭两千年以来都是咱们摸金校尉最向往的地方之一,传说里面藏有金银无数,既然这样,就算真有尸山蟡海,我们也要进去闯一闯!”
姬虎也用略带着戏谑的眼神瞥了货郎刘一眼,“哈哈,到时候你可不能忘了我们这帮老哥们儿,要摆摆筵席请大家吃一回九斗碗?”
三人还待胡扯,走在最前面的二位长者早就有不耐了,彭大胡子铜铃般的大眼睛一瞪,就吼了起来,“喂,三个小崽子,别只顾着胡咧咧,快点跟上来。”
“对头,对头。”姬若信快步跑到最前面,在一块大石头上扣了几下,又伏在上面仔细聆听着,“来呀,哥儿几个,咱可劲儿搬,先把这块回龙石挪开再说。”
姬龙姬虎货郎刘彭大胡子几个闻言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伏在地上,一齐发力,但是回龙石仍然纹丝不动。
彭大胡子猛地转到正面,很不耐烦了地说,“瞧这里头黑黢黢的,也不知道这鬼石头是啥玩意儿,怎么搬都挪不开。”
姬若信招呼姬龙说,“龙娃,你到左边来,向右边使劲……对,是向右边。”
彭大胡子气喘吁吁地给大家加着油,“大家一起使劲,一二三,嘿!”
姬龙东一脚西一脚地胡乱踏踩着,好不容易在一块砖头上立定了,“好的,大家一起用力,起!”
只听“咔”的一声,回龙石被应声挪开,几具黑乎乎的东西便摔了下来,大家猝不及防,一时之间被砸了个正着。
姬若信惟恐避之不及,施展身法迅速闪到一边,龙虎刘三小辈被砸得晕头晕脑,一屁股坐在地上,甚至连一向谨慎的彭大胡子也被砸得倦曲了身子,手电简掉到一边,模糊的光线晃来晃去,影影绰绰,气氛顿时变得无限紧张!
借着黯淡的手电光,姬龙终于看清了砸在自己脸上的物事,这玩意儿原来是一具尸体,通体湿滑,黢黑而冷硬,而且更要命的是那张丑陋异常的脸正好死不死地砸在自己鼻端,腥臭无比,令人作呕,而离姬龙最近的却是一块硕大的尸斑,其状惨黄惨黄的,甚至还流着脓水。
姬龙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之间用手去撩,哪知不拨倒好,一拨之下正拨在对方的下颌部,那死尸骤然张开双眼,裂嘴一笑,从喉咙里吐出一串昆虫来。这些虫子长长的,细细的,每一个都一头二身,双目而朱冠,姬龙还没来得及端详,它们便飞快地朝他的嘴里爬了进来。
姬龙眼前一黑,几欲晕死过去,他努力睁开双眼,最后终于看清楚了周遭的状态,只见其他的昆虫正吐着信子和涎水,目带戏谑,似乎还在向自己示威。
随即旁边传来了货郎刘那破铜锣也似的声音,“天啊,这真的是尸蟡!”
(这是原开头,过于冗长,现在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