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不应该相信黄子华的话呢？从他说的话和说话的态度来看，他好像是挺有诚意的，他的请求从他的立场来说，好像也合情合理。

　　那么问题来了，我应不应该答应他的请求呢？

　　好像黄子华说得也有道理，画出一小块地方来作为实验之地，貌似也没有什么问题；就算建文皇帝复活，他们的力量孱弱，实际上也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嗯……干脆就答应让黄子华试试？

　　可是，这就好像留了一个国中之国，怎么都觉得别扭。

　　而且，黄子华说的话也不能尽信。以他的志向，恐怕不可能会一直甘于缩在那个小角落里，如果真的让他在那里发展壮大，他第一个发难的，肯定就是我们。那我真的就是养虎为患了。

　　黄子华走了，我一个人靠在沙发上，把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陷入了沉思，却怎么都拿不定主意。

　　算了，我还是去跟司马远洋商量商量，听听他的意见好了。

　　司马远洋也住在这栋小楼里，就在一楼左边最里面那个房间。我本来就是想有事情的时候方便找他谈话。

　　当我推门进入司马远洋的房间的时候，却看见他端坐在床上，一双发亮的眼睛看着我。

　　“你好像猜到我会来找你似的。”我说。

　　“是的。属下猜想尊主你跟黄子华谈过话之后，就会来找属下商量一些事情。”司马远洋一边说着，一边下床。

　　“不用下来了，你坐那边，我坐这边，咱们就来一个促膝长谈。”我笑着说。

　　“好。”司马远洋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很痛快的就答应了，把自己挪到了床头。

　　我把鞋子脱掉，爬上床坐到另一头。

　　“你对黄子华这个人怎么看？”我一坐好，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的问。

　　司马远洋想了想，斟字酌句的说道：“黄子华隐忍坚韧，深谋远虑，忠君爱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有理想有抱负，胸怀天下。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不愿意与这样的人为敌。”

　　“忠君爱国？”我沉吟着反问了一句，“我觉得，黄子华的忠君是肯定的，爱国那就未必了。”

　　司马远洋一怔道：“属下不是很明白，忠君和爱国不是一回事吗？”

　　“他忠的君只是建文皇帝一个人，爱的国也只是建文皇帝在位的大明帝国。为了朱允炆一个人，他不惜伤害大明国，不惜伤害全天下的百姓。我认为，黄子华把皇帝凌驾在国家之上，这是不对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是，你实际上也同意黄子华社会建设的思路？”

　　“我不知道。”司马远洋看上去确实显得很迷惘，“实际上，我们还各自在阳务司和监察司的时候，黄子华曾经多次来向我和其他的捕头推销自己的想法，试图让我们背叛阳务司，转而投靠他的监察司，跟他一起建设所谓的大同世界。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怎么当一回事。到了后来，我逐渐的开始接受。我赞同他的出发点，就是天下需要一个共主，需要一个共同的信仰，这样的国家和社会才会更加有凝聚力和向心力。可是……可是黄子华的实现方式，我又觉得不妥……”

　　“人的本质是自由和散漫的，”司马远洋继续说，“他们的行为和思想都需要规范和引导。如果完全放任自流，他们反而会无所适从，黄子华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但是如何规范和引导呢？黄子华的做法，是要我们这些做鬼的，去统治人间的活人，让人间变成炼狱，用恐怖和强力笼罩世界，让活人变成行尸走肉……换个角度想，如果我出生在这样的人世间，那该是何等悲惨之事？！所以我是绝对不赞同这样的做法的。但是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我自己又没有具体的想法，所以我一直都十分迷惘。”

　　“自从追随了尊主您之后，我逐渐明白到一个道理：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各行其道，才是天理。我们作为人间道的暗黑力量，只是在背后主持正常的秩序。如果堂而皇之的走到前台，那根本就是有违天理的，整个天地人三界就成了一锅粥乱了套了，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做的。”

　　我点点头，肯定的说道：“我们不能这么做，也绝对不能让别人这么做。”

　　司马远洋道：“对，我认为，这就是我们人鬼道的存在的意义。”

　　“那照你这样说法，我们又何必脱离地府独立存在？监察司和阳务司分离，作为地府的下属司部，岂不是更加稳定？”

　　“地府从有人类开始以来就存在了，他们那一套也不知道存在了几千几万年。人类社会在不断的变化，他们却不能跟着改变适应。人间的混乱和灾难，很难说跟他们落后和迟钝没有关系。监察司和阳务司长期跟人间接触，能够跟随人间的变化，却早已跟地府格格不入。所以监察司和阳务司合并，脱离地府管制和掣肘，这其实是早晚的事情。”

　　我笑道：“看来这个是监察司和阳务司统一的认识，你们相争这么多年，所争的只不过是谁来统领的问题。”

　　司马远洋道：“让监察司和阳务司相争，这也是地府的如意算盘。不过，尊主你竟然横空出世，实现了监察司和阳务司的统一，成立了人鬼道，这一点或许谁都没有想到。如今，尊主您作为生人，上体人间民心，下得所有人拥戴，领导人鬼道，简直就是天设地造顺理成章的事，除了尊主您，不会有别人更适合这个位置。”

　　我苦笑道：“你们对我的期望太高了。”

　　司马远洋诚恳的说道：“这是上天的选择，就是天意，也是你的责任和义务。尊主，有一句话叫做责无旁贷，您是不能推脱的。属下也明白，尊主您一直都对自己没有信心，你怕自己处理不好，怕连累太多的人。其实这样大可不必，尊主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本心，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就行了，尊主您是完全可以做得很好的。还有，尊主你好像习惯于把所有的事情自己承担。属下和所有的兄弟们都希望让尊主知道，我们都很愿意跟尊主一起承担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大家的事情。”

　　我看着司马远洋，心里觉得很感动。不只是司马远洋，李长灯、陆金剑、唐宁等人，他们肯定都曾经是人间世界的佼佼者，个个都大名鼎鼎叱诧风云，时至今日，他们又在阴间世界独当一面。可是，他们都一心一意的相信我，支持我，鼓励我，而我这个毛头小子对他们都没有什么贡献，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有什么过人的地方，能够得到他们毫无保留的拥戴。

　　我也很愧疚。因为我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完全融入自己的角色，我总是觉得自己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过客，或者是一个临时的打工者。我总是不经意的想着，怎样脱离他们，回到我正常的生活。就像一个人在一家不喜欢的公司，身在曹营心在汉，干什么都敷衍了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