尓朱永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仅仅是默默低着头来表示无声的反对和不解。
“朕一开始就反对进攻大宋,尓朱卿应该是知晓的。”拓跋宏没有在意,继续道。
“是。”尓朱永依旧低着头,轻声答了一声。
“原因……无非是我等古蒙的资源和物力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尓朱卿知道吧。”
“知道。”
魏国除了给各国派遣军师参谋,还派遣了许多官员去辅助他们治政,实际更多是负责财政管理……可以说,若说苏斯是古蒙的技术支柱,那么魏国就是古蒙的经济支柱。
因此古蒙的经济情况,没谁比魏国更清楚的了。
而正因为清楚,拓跋宏才主张议和,当然,他不是真的懦弱之辈,起初是可以打的,他也妥协了,但那是构建在宋国不知道古蒙情况下,如今拓跋明去了南边,宋国信心大振,成功把战线维持在黄河附近……而当战局僵持,他们的形势只会越来越差。
感觉不到?看似战争依旧由强者主导,但强者成功的背后,是大批士兵在提供魔力。那些对强者没有意义的中低级魔石、灵器法器之类的装备,却能大大提高中下级士兵的能力,而宋国的北方是没有南方富庶的,大批工匠也提前撤到了南方,起初他们还能凭借那可怜的底蕴支撑,如果战争打到明年,真是想都不敢想。
只是如今若是停战,依靠华夏北方远比古蒙大地丰富的资源慢慢经营下去,二十年……不,哪怕只是十年,古蒙都能以碾压之势夺取天下,这便是拓跋宏明面停战,实际积攒国力的策略。
当然,尓朱永思考的是以战养战,通过夺取敌人领土来不断壮大自己,但在拓跋英战死的如今,再这样思考实在太过于乐观,至少拓跋宏做不到。
“但是其他各国不会罢手,我们也无法独自罢手。”
“我会说服他们的。”拓跋宏道。
君主不明白局势,理应由臣子指出,但不知为何尓朱永没有这样的打算。
不,其实他是知道的,很早就清楚的,只不过他一直在等,等待天下发展到如今这一地步。
尓朱永默默告退了,侍奉拓跋宏的老内官走上来。
“陛下,尓朱大人似乎非常不满。”
内官不能干政,但拓跋宏并不打算怪责内官此刻的提醒,而且他说错了,或是特意说错了。
尓朱永哪里有不满,根本就是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唉。”
叹息一声,拓跋宏往内殿走去。
他何尝不明白尓朱永从一开始就非常危险,功高盖主的情况下,即使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臣子或者其部下也会生出别样的想法,人生已经够难的了,作为君主的人生就更加困难。
拓跋英的死对皇室有多大影响,拓跋宏不是不明白,可他只能继续坚持下去。
铲除尓朱永,不行,这是魏国对其他国家最大的威慑力,没了他,魏国要维持大国身份岌岌可危,拓跋宏倾向和平,但很清楚强大实力才能保证和平!
但要在这一前提下保住皇位……拓跋宏不禁笑了笑。
“明,真是羡慕你啊。”
众人都认为拓跋明为了夺取皇位或是更大的利益而叛变,但了解自家弟弟的拓跋宏清楚,弟弟只不过是为了和平能够抛弃现有的一切罢了。
和被位置被皇室束缚的他不同。
不,说什么为了皇室宗族考虑,那大概只是他依恋皇位的借口罢了。
口中说着悲悯天下人,可怜宋人,却又放任臣子大杀四方……他真的阻止不了吗?不是的,他只是习惯了随波逐流,习惯了在定好的外部条件下思考问题,习惯了在被限制的小天地里谈理想谈梦想。
真是可悲。
就在他哀叹的时候,那个影响外部因素变化的东西来了。
“杨大目的密信?”
拓跋宏想了想,还是将之拆开,为首的一句,就直接命中要害——
“臣能为陛下解忧。”
……
“听说尓朱永大人坚持出战,陛下大发雷霆之下,将之贬去平原驻守了。”
“怎么会这样,拓跋英大人才刚刚战死。”
“这一次我站尓朱永大人,现在我们应该复仇!”
“我觉得陛下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已经夺取了不少城池,渤海西南沿岸都已经是我们的领土了……”
“领土当然越多越好,什么志气!”
“可领土大了,民族、文化、经济、管理等都是问题啊……”
“放屁,我们可是古蒙第一文明国度,蒙古和匈奴那群文盲都能占那么大的领土,凭什么我们不能!”
就在民间议论纷纷之际,八柱国却在北平城外的大营中秘密聚集在了一块。
当然,因为拓跋英已死,因此是杨大目出席,虽然不承认他是柱国之首,但没有对他的资格提出异议。
而且,杨大目就是这次秘密会议的组织者。
“我想大家都大概知道这场会议的主题了。”
“知道又怎么样,话说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我们召集过来!”高悲大声地拍桌而起。
拓跋英阵亡,压力最大的毫无疑问是皇室,因为拓跋英这个柱国之首,本来就是用来平衡尓朱永这个大柱国而存在的,因此由杨大目发起的这次会议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商讨如何应对已然独大的尓朱永。
但八柱国不是铁板一块,也不是全部中立,像高悲就是明显的亲尓朱永一派的人,叫他来开这样的会议,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够了,我知道你不是甘于居人之下的角色。”杨大目冷冷瞟了他一眼。
“你什么意思……”
“这里的人都知道,你也应该很清楚,现在尓朱永独大的话,你的野心就注定要泡汤了。”
高悲张嘴想反驳,但最终还是什么都不说坐下了。
是的,他是依附尓朱永,但他明面上已经是八柱国第二,如果没有拓跋英和杨大目存在,他早就因为功高盖主被铲除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诸位呢?”杨大目目光扫向其他人。
“想不到,杨大人竟然是这等人物。”柱国之一的于思敬略带阴险地笑道。
之前拓跋英健在的时候对外都是其亲力亲为,人们对杨大目的印象大多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和尚”,谁想其竟是言辞毒辣之辈。
“我想知道的唯有你们的态度。”杨大目没有理会他的讽刺,“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众人大惊,他们一直以为那位温和的陛下不会动手。
“是的,陛下让我们铲除尓朱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