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试试再说。
放好簿子,我匆匆忙忙到了堆放杂物的房间,在老爸的百宝箱的最下面找出一个长方形的桃木板,上面是雕刻的密密麻麻的花纹,花纹中还有一些干涸的墨水,这玩意儿在我们这边叫门神板。
每逢春节,乡下人不但要贴对联,还要帖门神,这门神帖算是一种草纸符,道家最低等的符篆,代表着趋吉避凶,保佑平安,可以在街上买现成的,也有师傅下乡帮人刻印的,不过大多数人都认为手工刻印的比较灵验,所以一度令刻门神的师傅大增,很巧,我老爸干过这行,虽然只干了一年,第二年就死活不愿做了,嫌丢人。
天官秘术中有个最简单的辟邪法门,就是用黑狗血加门神板刻印门神辟鬼祟,所谓:狗血门神印,鬼怪不敢进。
门神印有现成的,狗血也简单,家里那只见到陌生人直摇尾巴,见到家人一个劲叫的死癞皮狗,也该放放血了。幸好这时爸妈出去打牌,姐姐不知疯哪去了,一阵鸡飞狗跳后大功告成,黑狗血印就的“神茶”门神像,看起来着实威风八面!
不过,这还不算稳妥,还要加个筹码,我牵出老爸那辆视若珍宝的破摩托,又从老妈钱包中偷了五十块钱。娘的,找郝三婆取经去,老太太这些年名声在外,想来多少有些本事的。
在摩托拖拉机般的轰鸣中一路西去,飘逸的长发随风摇摆,引得相邻齐齐侧目:
“拐子干啥去?”
“拐子相亲啊?”
“拐子,去哪儿?骑你爸摩托,他知道不?”
……
换在往日我定会一甩头发:“别问我去哪,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可此时哪有心情,只好沉着脸道:“西天取经。”
七姑八婆哈哈大笑:“哈哈,老厉害了。”
……
郝三婆住在西里铺,是个寡居的神婆,听说年轻时结过婚,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老公带着孩子跟另一个女人跑了,可能由此受了刺激,脾气变得古怪,样貌也变得十分奇特,最后无师自通得到了黄大仙的青睐,能请神上身,断阴家事,治阴毒之症,驱赶恶鬼邪灵,端的是牛逼哄哄。
我见过她一次,第一印象不太好,莫名奇妙就想起了《神雕侠侣》中会吐枣核钉的绝情谷谷主夫人——裘千尺。
没错,她的招牌打扮就是一身成年不洗,四季不换的铁皮老棉袄,棉袄里的人头发稀疏发黄,掉了两颗门牙,脸上血管爆粗,鹰钩鼻子,血盆大嘴,板着脸时能吓死人,笑起来能吓死鬼。
骑了近一小时摩托,到了西里铺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打听一下找到“裘千尺”家,一看,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有生意上门。
一间残破的瓦房前围了一堆人,人群中间的泥土地面坐着一个妇女,这女人模样十分诡异,双手弯勾状,不停的扒拉着腰间衣服,红着眼,撅着嘴,咕咕哝哝的说胡话,而“裘千尺”当门坐在一张棉垫老板椅上,佝偻着腰,一双浑浊的老眼直勾勾的盯着女人看,眉间拧成了川字,似乎也遇到了困惑。
“三婆,您给看看吧。”人群中一个中年汉子脸色苍白,哀求道:“我这婆娘是咋了?早上还好好的啊,送去医院人家说是精神问题,俺家婆娘一向精神比谁都好哇,婆婆……”
围观人群一听,立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一汉子道:“以我专业的眼光判断,这不是精神问题,因为我以前也有精神病,就不是这样儿的。”
一妇女道:“扯,你偷看桂花嫂洗澡被抓了,就说自己有神经病,没羞没躁,呸!”
汉子反击:“你想让我看我还不爱看呢,我现在还没好利索,别惹我啊我告诉你。”
众人小声:呵呵呵……
另一妇女道:“嘘!是仙家上身,小声点,别吵。”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这时有个猥琐的汉子弱弱道:“我怎么觉得像是装的呢?”
高!我为这猥琐的汉子点赞,所谓“仙家”便是畜生有了道行,会上人身讨债或索要财物,这种传闻在穷乡僻壤的乡下简直能让人耳朵听出老茧,不过我只亲眼见过一次,咱村的阿文嫂前几年就是如此,口吐白沫,直打哆嗦,一个劲的说自己是黑鼬仙,可把左邻右舍吓得不轻,最后还是她男人有办法,提着把菜刀,大喊一声,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龟孙欠揍!阿文骚一看,白沫也不吐了,身子也不抖了,站起来说了句“这是哪里?我怎么了?”然后拔腿就跑,不料她男人速度更快,直打的她:不装了、不装了。
不过这会儿我盯着女人看,企图找出点破绽,可啥也看不出,若是装的,那起码要有专业演员的素质,这令我突然有种冲过去甩她一巴掌,看看她有什么反应的冲动。
“别吵!”郝三婆还是十分有威望的,呵斥一声,原本又要喧闹起来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去。
郝三婆问向女人家的汉子:“她这俩天遇到了什么?”
汉子回想一番说道:“没遇到啥啊,就是前天带孩子回娘家,和娘家兄弟吵了句嘴,半夜三更回来了,中途好像经过沈家湾来着,是不是……”
沈家湾是咱们这片有名的荒地,听说以前是个村庄,鬼子进中原时,遭了灾,没人了,后来就堆放一些碎石头,中间又挖了个死水湖,里面野草疯长,养出很多野生动物,常常有些灵异传说。
“沈家湾?”郝三婆大嘴一咧笑道:“晓得了,小小畜生道行不够,勉强上身,却无法完全做主,嘿!”
郝三婆这一声“嘿”,完全毫无预兆,声音尖锐刺耳,吓得我打了个激灵,那地面的女人吓得更厉害,哦哦直叫唤。
围观众人这时却跟打了鸡血似的,神情专注,目不转睛,就差鼓掌了,这时郝三婆又有了新动作,她顺手从旁边扫帚上抽下一根枝条,端起旁边黑糊糊不知啥玩意泡的茶水喝了一口,却不往下咽,对着枝条喷出。
正当我暗暗疑惑,这“裘千尺”不吐枣核钉玩什么扫帚条时,郝三婆怒喝一声“该打”,对着女人就是一阵猛抽。
果然,对付这玩意说到底还得使用暴力。
“啊!啊!”
抽的真是狠啊,啪啪作响,女人辗转攀爬,嚎叫个不停,而众人包括女人家的男人都觉得理所当然。这让我不禁暗自羡慕,揍人都揍的这么理直气壮,还有什么职业比这更舒坦?
正在这时女人的声音突然变了,古里古怪,完全不像人类发出的,四肢也是不停的抽搐,似乎想像动物一样逃跑,但被众人围着,无处可逃。
郝三婆揍了好一会,最后不知是累了还是凑效了,放下枝条走进里屋,过了一会端了碗奇怪的黑色液体出来,走到女人面前,张嘴往碗中吐了一口绿色唾沫:“来,把她嘴掰开。”
咦——可把我恶心的不轻,那场面太美,我不敢看。
过了会一碗水灌完了,女人安静下来,众人都眼睁睁的看着,郝三婆脸上布满了疲惫,对着女人家的男人伸出三个指头。
“诶!”那汉子麻溜的点个头,掏出三百块塞了过去。
郝三婆满意的点点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将钱装进口袋,背着双手正要进屋,女人突然再次发作,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呜吼,猛然间撞向人群。
众人见识到郝三婆的手段,大感神奇,正是最放松的时候,哪里有防备,一下让她冲了出来。
郝三婆听见声响猛然回头,也是十分迷惑,不过反应倒挺迅速,大怒道:“按住她。”
她反应迅速,围观的人反应慢了好几拍,这女人冲出人群,好死不活的往我撞来,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艾玛!大姐,不管我的事啊!”
我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下意识一脚踢去。
这女人力气很大,撞得我脚腕生疼,不过好歹起了缓冲的作用,众人反应过来,七手八脚的把她制服了,再次拎到郝三婆面前。
郝三婆勃然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话说的我不认同,刚才也没见她上敬酒啊,尽是罚酒了。
郝三婆说完,来回踱着步子,似乎在琢磨用什么大杀器。我突然有点后悔,为刚刚那一脚感到惭愧内疚,我真不是有意的,纯粹自然反应,这会儿醒悟过来:婆婆大哥大姐们,别真是精神问题啊,咱别折腾了。
这时郝婆婆雷声大雨点小道:“唉,我年事已高,小看它了,今天乏了,不便请仙人下来,带回家明天再来吧。”
女人家的男人见自家婆娘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哪里愿意带回家?噗通一声跪了:“婆婆,您不能这样啊,是不是钱不够啊?我马上回家卖两袋花生?”
接下来郝婆婆说什么我没听清,因为我心跳忽然加速,一个念头抑制不住的跳了出来——你不行我上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我家《天官降魔秘术》里对修仙畜生上身有相关介绍,这种情况如果不是假装的,那么可分为两种状况,其一、真的被上身了。其二,没上身,不过受害者受到巨大的惊吓,短时间内精神受到损伤,不断产生幻觉,也就是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精神病也差不多。
这方面可以有很多法子对付,除了所谓法宝、冥器招魂,还有咒术、手印等等,我现在不太会,那是因为没机会啊,这么好的把子不试更待何时?万一不灵,大不了我也说自己精神病没好利索。
想到这里我再也压制不住,冲出人群,抬手一挥,低头看着脚尖,摆尽了酷爽炫爆的姿势:“我来试试。”
女人家的男人楞了一下道:“滚!熊孩子,刚才踢我婆娘还没找你算账。”
我懵了,太心甘情愿了,完全没想到这一茬啊。
谁知那郝三婆盯着我看了一会,怪笑道:“这是我家龟孙,有些本事,让他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