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车票
“我查过这张车票的相关订单。”外放的苹果手机中传来芬格尔懒洋洋的语调,“购买者现在正在德国慕尼黑大学留学,是个老实巴交的大学生,人生经历单纯得像张白纸。所以应该使用的是盗刷来的个人信息,再往上查就要涉及到这一方面的职业掮客了,况且这年头的车票离一人一票的实名制还差的远呢。听说你们国家半途补票的比比皆是,记住一路站台的名字被查到票就说自己票丢了,是从前一站上车坐到下一站。还有,你这任务是在莫斯科……”
没等对方说完许朝歌挂断了电话,把手中成堆的报纸被撇过一边。
一方面当地的所有新闻媒体对接连发生的三起恶性杀人案件都集体保持沉默三缄其口;另一方面又不厌其烦地翻出各种历史数据表示开春后是偷窃、抢劫等各种刑事案件的高发期,希望广大市民朋友注意个人安全。
个中举动很耐人寻味。
除了避免在民众中间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之外,显然当地警方也在试探连环杀手多次作案的动机。
正如有的凶手重回现场是为了回味成就感,有的凶手所追求的就是成为焦点与旁人的畏惧。
酒店单间的床铺上,莫斯科市区地图和一沓资料正放在许朝歌手边,面前摊开的是服务生送来的信件与火车票,床头柜上放着村雨和黄金沙鹰。
资料是许朝歌隔着大西洋一个电话让芬格尔帮忙调查的,代价是等到许朝歌回卡塞尔学院必须包他一个月夜宵。
考虑到回学校包夜宵不是什么“等我打完这场仗就回家结婚”和“这是我女儿你看她可爱吧”这种必死Flag,许朝歌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指定的调查对象正是那名送信封服务生。
对卡塞尔学院新闻部那群用键盘纵横天下的键盘侠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拍着胸膛表示既然您发话了,只要工资到位白宫都能干废。
果然不出一个小时的功夫,那名服务生所有资料连同他的银行卡密码都一起发许朝歌邮箱里了,让人不得不感叹专业对口之后狗仔的高效。
随手翻阅了一遍,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也毫无可疑之处。
许朝歌放下资料,回忆起卡塞尔学院给他准备假护照的情景,当时校工问他更了解哪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好以此来安排化名和国籍,他犹豫了一下,想到芬格尔给他的那本昂热曾经用过的护照,于是在手机上打字。
“就说是来自希腊半岛的亚裔,萨特努斯・帕帕斯。”
但现在那封写着“萨特努斯先生亲启”的信件真的送到了他的手中。
虽然听咖啡馆服务生解释那人是没有针对特定目标而是进行广撒网,但这种巧合依旧让许朝歌保持着深深的怀疑。
“自己是被心理暗示了?还是真的只是单纯凑巧?”许朝歌打开信纸再次读了一遍。
信的内容大意是邀请收到这封信封人在某天前往莫斯科喀山火车站登上那一列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火车,并表示受邀者一定会领略到此生最美妙的风景。
算下来时间就在后天。
很莫名其妙也很扯淡。
西伯利亚大铁路全长九千多公里,一路舟车劳顿大约要耗费一个礼拜。除了极少数好奇心能害死猫的闲人或者刚好有出行需要的旅客以外,没有谁看了这封不知所谓的邀请信就真的会凑上去,甚至信件最后面的寄件人都没有落款。
不过很值得玩味的是信结尾最后一句话:“虽然我不知道萨特努斯先生您是谁,但我知道您会是萨特努斯先生。”
这句话落到旁人眼里只觉得云里雾里,心想谜语人滚出哥谭市。但在许朝歌看来毫无疑问邀请信的作者知道当年的紫色鸢尾花事件并与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当年追杀危险混血种的昂热正是化名“萨特努斯”。所以写信人本身就有可能是现在复刻三起凶杀案的凶手,甚至Ta对秘党与混血种的存在都可能有一定的了解。
最后一条推论对追查凶手本身而言不算是一个好消息。秘党肃清危险混血种的历史中,有不少处于死侍化边缘的混血种正是败给了自己的傲慢与无知。
陡然之间觉醒血统后他们并不了解秘党是何等的庞然大物,混血种的真实世界又是如何广阔。他们往往觉得自己已经是彻底的超人,龙血带来的力量让他们蔑视社会中既定的法律。普通人类在他们眼中如同鸡仔,挥舞着手铐追捕他们的警察也只是弱不禁风的幼童。所以哪怕面对明知的陷阱伏击他们依旧会选择强行闯入其中,试图把所有敌人全部砸得粉碎,让一切拜倒在他们的强权面前。
这一次就未必了,许朝歌面对的这名凶手并非是骄傲的猛虎而更像是一头老辣的独狼。耐心藏匿于丛林间瞄准猎人的咽喉,随时准备完成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角色反转。
如果真的在猝不及防间闯入了那个被昂热形容为“就像换了一具身体”的尼伯龙根,那么失去完美血统的许朝歌无疑会很危险。
但总要试一试。
许朝歌伸手拿过村雨,对着房间中的灯光他用力拔出了一寸刀身,清亮如水的寒芒随着长刀出鞘而在房间中映照流转。
虽然并不知道这人当年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着何种角色,发出这封邀请信的目的是什么。但与其在市区内漫无目的地游荡等待着凶手在莫斯科千万人中露出破绽,不如像昂热当年一样提刀踏上那列火车一探究竟。
……
莫斯科的九座客运火车站并非以所在地命名,而是以车辆发往方向命名。这就出现了列宁格勒火车站在莫斯科,而莫斯科火车站在圣彼得堡的有趣景象。
所以莫斯科喀山火车站就表示这里开出的火车通常都是发往喀山方向——那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第一段。
喀山火车站是欧洲目前最大的火车站之一,每天可以接受上百列长途列车,游客吞吐量超过三千万人次。
如果能够站在天上俯瞰,会觉得静静在铁轨上整装待发的一列列火车如同藏剑于锋随机而动。
等待汽笛拉响之后滚滚洪流立刻奔向远方。
许朝歌站在火车站大厅中抬头仰望,他的头顶上是钢铁苍穹,往上是天空,雪后初霁的天空总是晴朗得透亮,阳光将将从东方喷薄而出,如同金子在蓝宝石上滚动。
肩膀与肩膀摩擦之间把洒下的阳光挤成破碎的光影,人潮汹涌如海,海中偶尔哗啦翻涌起的浪花就是尘世间的生气。
出示车票之后许朝歌顺利进入了Vip通道,远离了大厅中喧闹熙攘的人群之后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宁静下来,好像独自一人潜入了阳光穿不透的海底。
他能看到远处穿着长筒靴和肉色丝袜的女人们长腿如林,而手握烟斗的络腮胡大叔把肺里的热气与烟气吐向清晨的薄雾,变成一团团的小孩骨碌碌地追打着……迎来送往的人们在月台上彼此拥抱、贴面行礼或者吻别。
有人分开,有人等待,有人相爱。
这是一场冬雪后的清朗早晨。
“请问是萨特努斯先生吗?”空旷的月台站牌前,带着红色贝雷帽挥舞着小旗子的导游小姐迎了上来。
她是一位标准的斯拉夫族人,拥有着一头如同金色绸缎般的长发,偶尔抬手拨动发丝便像是掀动波浪。一双灰色的眼瞳望向别人时总是仿佛带着一层幽深的颜色,如同薄暮时分穿过树叶的日光。
虽然罗马将斯拉夫人、日耳曼人、凯尔特人并称为三大蛮族带有贬义,但也确实挺符合她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飒爽英姿。
得到许朝歌的点头确认之后她先是微笑着浅浅地鞠躬,然后再开口以流利的英语介绍:“您好,我叫薇拉,受雇于斯彼勒道恩先生,一路上充当你们旅游团的导游。”
“请叫我萨特就好了。”许朝歌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后掏出笔记本写字,“我是抽中幸运邀请信而被选上的。能否请你详细说明一下旅游团情况?”
“哦,真是不幸。”薇拉的视线落在许朝歌的喉咙上片刻很快移开,“算上您这个旅游团一共有七名旅客,据说都是斯彼勒道恩先生组织起来的。我们将沿着世界上最长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更跨整个俄罗斯,一路欣赏冰原、针叶林、贝加尔湖……”
“能否介绍一下除我以外的其他六名同行旅客?”
“当然,反正到时候你们总会认识的。”薇拉笑了笑,掰着指头给许朝歌介绍,“据我所知,桑达小姐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女高中生;芒多女士是一位美丽的吉普赛女郎;泰瑞先生是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作为作家的沃登先生文质彬彬;索尔斯先生是一位年龄很大的老绅士;弗雷德先生品味很挑剔;最后就是萨特您了,斯彼勒道恩先生特意嘱咐我说,他也不知道谁是萨特先生。您可真是位十足的神秘人呢。”
薇拉说完轻轻眨了眨眼睛望向许朝歌的黑瞳,好像日光澄澈,她的眼神中荡起一阵微澜般的轻笑。
许朝歌抚摸着背上的网球袋同样轻笑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