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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下马威

  奔驰S500再度启程时已经快接近上午9点半了。

  许朝歌偏头望向车窗外的后视镜,镜面经逢雨夜而显得水光潋滟,映出的是一排站在店铺屋檐下朝这边挥手鞠躬的托尼或者安妮老师。

  结账的时候花枝招展的老板娘一面接过黑卡一面向楚子航讲述和他亲妈是有着多么深厚的奋斗情谊,说她俩当初在舞蹈团时就是老相识了,也就苏小妍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大早上一个电话把她们店门叫开。

  夏弥吃着刚出炉的提拉米苏把白眼翻了又翻,小声凑到许朝歌耳朵边说可拉倒吧,明明是苏小妍金钱开路让他们纷纷折了腰,结果偏要显得自己多么放荡不羁爱自由一样。

  终于车后的人影变成了微不可查的黑点各自散去,原本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红唇边始终带着抹矜持微笑的苏小妍整个人蓦然垮塌下来,像条白色毛毛虫一拱一拱地挤到夏弥怀里寻求温暖。

  “谁跟她是老交情,虽然当初我刚进舞蹈团只是个站在台上最边缘的伴舞,但这老女人明明也是个打下手的伙计可太看不起人了。今天我就让她看看老娘现在多风光。哼嗯哼嗯……”

  夏弥一边轻抚着苏小妍的头发一边为她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前座的楚子航偏头看过来,方才被特意画上了眼妆的眼睛里如同沉浮着积年不化的冰雪。

  她那么在乎背后的人言和台前的风光,可无论多在乎最后都嫁给了那个男人。

  她脱下漂亮的舞裙亲自把曾经在舞台上万种风情埋葬,穿行在楼道永远堆积着杂物的筒子楼中抚养着孩子慢慢长大,坐在客厅敷面膜却被没有抽油烟机的灶火熏得灰头土脸。虽然有时候她会故意把房门关得很响,大声埋怨丈夫的不争气说上他的了恶当——但最后总归是那个男人先说要离婚的。

  而那个男人转身离开,把他对女人一切的爱都留在了无人的大雨深处。

  比起生离死别更为让人感伤的是,也许彼此到最后都不知道他们有多爱过对方。

  司机老顺自然不知道旁边的楚子航从苏小妍的话语中又联想到了什么,奔驰车在他手中开得平稳又迅捷。一路没有波澜地抵达了目的地。刚进了丽晶酒店的停车场,就有戴着黑手套一身白制服的保安前来领着奔驰驶入了停车位。

  车身还没停稳,许朝歌率先开门起身并按住了想要跟着站起来的夏弥的肩膀,十指在楚子航眼前迅速打了一遍手语。楚子航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刚才结账的黑卡递给后座的夏弥示意对方拿着:“我妈有点困了,夏弥你帮忙把她送回孔雀邸吧。”

  搞什么?还坐在车内的夏弥一头雾水小嘴鼓了鼓就要发火,不过考虑到正压在她大腿上的重量还是没跳起来打爆楚子航的狗头。

  “怎么大早上说困就困嘛。况且就不能在酒店里开一间钟点房吗?我还挺想见识一下国外大学的面试流程呢……”夏弥发了几句牢骚。

  “我妈她认床。”

  夏弥张口还想说什么,但许朝歌塞到她手里的一张纸条立刻打断了她的抱怨。

  上面写的是“各家都上春节款了”,于是夏弥握紧了手中的黑卡如同接受崇高任务的士兵,学着港片里的警察向许朝歌和楚子航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Yessir!保证完成任务!”

  停车场里两人并肩看着刚停稳的奔驰又启动远去,楚子航把那瓶自己特意放上去的古龙水随手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她闻到这味道就犯迷糊,昨晚她看起来挺激动的大概很晚才睡,今天起的又早。我本来准备要是没什么其他异常情况的话就叫醒她的。”楚子航难得说上一段话向许朝歌解释。

  正如父母喜欢见证孩子的荣光时刻并以此感到自豪,反之孩子们在取得成就时也会迫不及待地向父母分享。

  “我小时候总是对此感到奇怪,后来某一天才发现原来这是那个男人最喜欢也常用的一款香水。”

  许朝歌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也理解,转而将下车时从奔驰车伞洞里取出的黑伞送到了楚子航手中,自己的双手在簇新的阿玛尼西装上摸了摸没找到能把手揣进去的口袋,于是只能作罢。

  “前面带路吧,来自卡塞尔学院的陌生人。”楚子航以伞尖指了指正侍立一旁的保安。

  保安在话音刚落的一瞬之间浑身肌肉鼓起,额头上绽出条条如怒龙的青筋。

  耳麦那边原本落针可闻的中央调度室里陡然爆发出一阵浪潮般无序的哗然。

  “他们怎么察觉到的?”

  “难道他已经觉醒了言灵并且言灵是蛇或者镰鼬?”

  “混血种之间的体质是不能一概而论的,比如我就曾经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一个滑铲——”

  ……

  “因为你的心跳频率保持在每分钟一百五十次以上,普通人长时间维持保持这种状态早就猝死了,所以这很难不让我怀疑你的身份。”楚子航解释道。

  端坐在调度室最中间旋转椅上的施耐德向下压了压手掌,于是众人屏息万籁俱寂,等待着施耐德发号施令。

  “停车场四号摄像头回放八分钟。”

  信号很快被投放到中央主屏幕上,画面以八倍速放完了从奔驰在车位上停稳到又踩下油门离开的全过程。

  施耐德在某一帧画面时叫下了暂停并要求慢放。画面被放大,车内许朝歌在楚子航面前打出的那遍手语清晰可见。

  调度室里在座不少人都是精通多国语言和作战手势的好手,于是第一时间能够看懂许朝歌手语的所有人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为全球变暖做出了一份突出贡献。

  “正向我们走过来的保安心跳频率达到了每分钟一百五十次,未持械。从我们进来到现在,至少有三套十二个摄像头全覆盖监视着停车场。整座酒店分布着一百三十二个人形异常热源,平均耗散热量是常人的三倍以上,八楼左边尽头的房间热源堆叠,行动轨迹也最密集,推测应该是指挥部,其中有一个特殊热源存在。除此之外整栋楼再无其他普通人。还有……日安,摄像头那边的先生们。”

  一时的寂静之后整个中央调度室轰然爆发出了更大的喧嚣和哗然,每个人都不吝啬自己口哨声与掌声,犹如台下最捧场的观众。

  他们彼此笃定了这一次的招生目标觉醒的言灵应当是“蛇”“镰鼬”或者“血系结罗”,只有这样才能把眼前这堪称惊世骇俗的表现重新纳入到他们的常识当中。虽然自己在混血种世界中的见识不算多广泛,但能把言灵用得这么又冷又酷的还是第一次见。

  “撤除一切内部伪装。”房间中只有施耐德知道屏幕里少年的表现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一次他宽容地等到中央调度室了自动安静下来。

  “那么,请直接上到九楼餐厅来吧。”他又凑近那一支麦克风,丽晶酒店每一条楼道中被安设上去的扩音器中都发出了邀请,“我知道你能听得到。”

  停车场。

  重新放松下来的保安不动声色地舒缓了一下紧绷的背部肌肉群,上面渗出的冷汗已经洇透了他的衬衣。刚才在他下意识做出应激动作的第一时间,一道锐利如同刀剑的眼神牢牢锁定了他。

  如果再有任何异动他丝毫不怀疑面前抓住伞柄的少年会立刻切开自己的喉管。上一次直面如此森寒的杀意还要追溯到他凭借一把战术匕首在荒原上独自面对三头野狼的围杀。

  相隔数百米,许朝歌侧耳倾听,然后向楚子航做了几个手势。

  “带路吧。”后者收回了黑伞向着保安又重复了一遍要求。

  与此同时在丽晶酒店之外,一群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在雇主的要求下将建筑围挡一扇一扇地立起,堵住了整座酒店外围同时完全阻隔了人群视线。

  有两名身穿统一白色制服肌肉虬结的保安仔细地将一沓白纸黑字的告示逐页张贴在围挡上面。

  “现我集团已出资完全收购丽晶酒店,为给顾客带来宾至如归的服务体验,整座酒店正在施工重装,持有vip卡与充值卡的顾客在酒店重新开业后依旧享有与之前相同的权益。具体开业时间另行通知,在此对施工造成的影响表示歉意,还望市民朋友海涵。”

  正莫名其妙围观的人群获得了新的谈资,于是散去。

  人群中有个男人一脸庆幸地掏出了诺基亚手机打电话,传到对面的语气变成了深切的扼腕和叹息。

  “不是,主任。真不是我小气抠搜不愿花钱——是是是我知道是花单位的钱,不过丽晶酒店确实关门歇业正在重新装修,我拍了照片等下给你看好吧。要我说?要我说那肯定是不如福园酒楼啊,放心,我和那老板娘可熟了,硬菜,必须整硬菜,鲍鱼猪肘子都给你挑最大的上。”

  打完电话男人哼着小调骑上小电驴插入了等红灯的车流当中,又是一笔不小的回扣到手,家里明非那死小孩不是说仕兰中学每年都流行考什么托福雅思吗,干脆让他也试试。就是听说考试报名费还挺贵的,等要钱的时候自己在小金库里出一半,免得管家婆又借机发脾气……

  滴滴嗒嗒的小电驴走远了,一切都是这冬日暖阳里的一段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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