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忧无命失控,被魔刀反向操纵。
青青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离开,忧无命的那一声快跑,也像是催促,让她转身就要跳离自己所站的冰块。
师兄教她的魅影步,早已大成。
如今已开始和师兄学习更精妙的离殇步法了,完全不科学,但很武艺的登龙,她还没学会,但更简单一点的灵雀步,她已用的娴熟。
再靠缚龙功的流风气盾推动,自己要逃走,并不难。
师兄也说,自己如今是万金之躯,不能冒险,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保全自己为上。
她抿着嘴,转身跳离此处。
眼见青青离开,忧无命心头一松,下一瞬,就彻底坠入那萦绕心海的血海幻境中。
依然是翻滚的血海怒涛。
但这一次的受刑人,却换成了他自己。
在眼前那滚滚血海中,无数个自己屹立在浪头之上,那些个自己,都是手持却邪幻影,身缠血纱,脸色冷漠。
伴随着血海滚动,第一个人影起身,就如一个信号,剩下的幻象,都纷纷持刀杀来。
每个人用的刀术都不一样。
从最简单的归燕刀,到最复杂精巧的七十二屠龙式。
从最刚猛的昆仑刀决,到最阴柔的绕指柔刀术。
天下诸般刀法,尽在忧无命眼前,这不是他的天魔寂灭刀法,他的刀法,还远没有强到这个地步,这是却邪在主动展示自己历经千年时光,所有被用过的刀法。
似是在教授。
但并不是。
却邪才没有这么好心,这是引诱。
已经很简单了。
只要忧无命向以前一样服从它,纯粹的为它而战,那眼前这所有刀术,天下精妙,都是属于他的。
却邪从未如此慷慨过。
它在期待忧无命的回应。
作为一个以刀为生的男人,在看到这么多刀术的时候,难道还能不心动吗?
来吧。
来吧,重新握住我吧。
什么选择,什么放弃,都是虚妄!想要什么,就用手中刀去抢!
只要你足够强,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魔刀不会说话。
但忧无命天生问刀之心,却邪的想法,他听的清清楚楚。
“不!”
消瘦的年轻人,站在那血海石台的边缘,他大声喊到:
“我,不学!我,做出,决定了!我要张楚哥,要青青!不要你!”
他的语气中,尽是委屈与失望。
像极了一个看破真相,被欺骗的少年,他咬着牙,尖叫到:
“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
“轰”
回应忧无命的,是无数的刀影遍布,汇做破海一刀,砍在他被拉入幻境的心神之上,这样的一刀,别说是忧无命了。
让现在的沈秋过来,要接下都很吃力。
却邪的潜力无穷。
这把魔刀能有多厉害,完全取决于持刀人,在张莫邪手里,它能横行天下,无一合之敌,但在尚未大成的忧无命手里,它却连连吃瘪。
说实话,它对忧无命,真的已经很容忍了。
在过去千年中,从未有过哪个持刀人,能在输了之后,还继续执掌却邪的。
它认为,这就是喜爱,这就是诚意。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懂。
他还不懂。
他太年轻了。
一个真正的刀客,不需要女人,不需要兄弟,不需要家人,他有他手中那把刀,就够了!
握住刀,就握住了整个世界。
“不是的。”
被砍碎的是一缕心魂,却邪有意折磨他,刚才那一刀,并未将魂魄撕开。
忧无命再度站起身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对眼前涌动的血海喊到:
“握住你,我,心里,只有,冷。和张楚哥,在一起,我安心!和青青,在一起,我快乐。我本,可以忍受的,那种冷。
我可以的。
如果,我没遇到他们...
你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
忧无命的语气,安静了下来。
他的表情,从扭曲,变得坦然,似乎真的已经做出了由心而生的决定。
他仰起头来,第一次,将眼睛上的乱发拨开,将衣服也扯开,露出了瘦骨嶙峋,遍布伤痕的身体,无数次受的伤,无数次愈合留下的疤痕。
“这是你,给我的。”
他指着心口,说:
“只有,痛苦!我明白了,你不是,朋友,你从来,都不是!”
没有痛苦,哪来的强大!
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却邪在血海幻境中掀起无尽风浪,它以如此咆哮,回应忧无命的拒绝,它已出离的愤怒。
它把它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了眼前这个人。
他为什么就不懂?
他的心,为什么不能像刀那样冰冷?为什么不能像它一样无情?
“可是我...”
忧无命听到了。
他听到了却邪的咆哮呐喊,他仰起头来,两只蓝色的眼睛里,尽是泪水,他抓着撕开的衣服,声嘶力竭的大喊到:
“可是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强大啊!我要的,只是,朋友啊!”
“轰”
回应他的,又是一刀。
冷酷劈下。
真是耻辱!
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忘了吗?
刀客,不需要朋友!
刀客,只需要强大!纯粹的强大!超乎一切的强大!
只有强大,才配得上我。
只有强大,才配得上却邪之名!
呵呵,你就是学不会,对吧?
没关系。
没关系的。
今天,我会再教你一次,我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再教你一次,让你看清楚这个世界,没有强大,什么朋友,什么女人...手机端一秒記住『→m.\B\iq\u\g\\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你根本保护不了!
带着我给你的悔恨和绝望,下地狱去吧。
你这可悲的虫子。
“不!”
低沉的吼声,从忧无命嘴里喊出,他的身体站了起来,却邪的妖异在这一瞬吞吐若光剑一般。
年轻人心中尽是绝望。
不是因为他即将被却邪杀死,也不是因为他心中充斥痛苦。
而是因为。
在他眼前,青青又去而复返。
她回来了。
她为什么要回来!
走啊!
快走啊!
他要喊出声来,但可惜,他喊不出来,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带着孤独和悔恨,在却邪的施暴中,无可奈何的死去。
青青呢?
青青一脸平静,大眼睛里还有畏惧,但手中短剑却已举起。
她看着朝她踉跄着走来的忧无命,看着那把魔刀吞吐着妖异红芒,感受着眼前血海加身的煞气,感受着那充盈口鼻的血腥气。
她用鼻孔,深吸了一口气。
“师兄说,我要救天下人。”
青青摆出天玑剑术的起手式,她轻声说:
“其中也包括你,可怜的小哑巴,你就我一个朋友,若是我也放弃你了,你就真的没救了。”
“唰”
魔刀迎面劈开。
却邪对眼前这个丫头的实力估计非常精准,她不是什么难缠的高手,这一刀,足以...
“啪”
忧无命被无形气劲牵引身体,砍向青青的刀刃错乱三分,像是提前木偶一般,后退三步,堪堪站稳躯体。
他脸颊上,已多了一道血痕。
体内血海魔功运转开来,下一瞬伤痕便在血光中愈合。但让魔刀诧异的是,它根本没感觉到,眼前这丫头是怎么出剑的?
这,是什么剑法?
为何它在千年中,从未见过?
“很厉害,对吧?”
青青咧开一个笑容,握紧双手中的短剑,清风缠绕着她,吹散周身血气。
这大成的缚龙功,和天玑剑术绝对是绝配。
“阿青姐告诉我,只要我心中不慌,就总能抢先出手,自天玑剑术诞生之时起,在它面前,就不存在什么力量强弱,高低之分。
我这剑法,只有一招。
它叫‘先之先’。
来啊,你不是很厉害吗?”
却邪被挑衅到了。
更重要的是,忧无命看到了希望,他在挣扎。
愚蠢!
魔刀冷笑着,驱使忧无命的躯体,再挥刀上前,这一次,更快更急,用刀中最快的,秋风刀。
“啪”
忧无命脸上,又多了一道血痕,这一次破血骨,几乎刺穿他的下巴。
魔刀震怒,继续挥刀上前。
啪啪啪
连着七招,每招都是刚起刀式,就被这古怪丫头的剑法打断,从中破招。
总能快人一步,这就是先之先吗?
嘿,还就不信了!
下一瞬,魔刀挥起的瞬间,血海幻象逸散而出,将周身十丈,尽数纳入,青青也被当头罩住,血海冲击心神,让她古井无波的心境乱了一丝。
这是阿青反复教导她,用天玑剑法时的禁忌。
神乎其神的先之先。
破去。
“啪”
青青被却邪一刀迎面打中,两把短剑脱手而出,流风气盾暴起挡了一下,让她并无伤口。
但接下来这一刀,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唰”
血刀举起,然后落下。
青青脸色煞白,刚开始的人生,就如走马观花一样,在眼前来回往复,只是等死时,却听闻咔擦一声。
带着血腥气的魔刀,擦着她的身体飞了出去,正插在地面上。
森白骨质的刀柄,颤抖不休,上面还握着一截血肉模糊的断手,齐根而断,血肉一瞬化作枯骨干涸。
地面尽是热血泼洒。
小师妹睁开眼睛,就看到忧无命的双眼正从赤红变为蓝色,而他持刀的左臂,从手肘处,齐齐断裂。
“我不会,伤害你。”
忧无命的身体摇晃着,他语气沙哑的说:
“谢谢...”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
在巨响之中,一团天火就朝着他们砸落下来,忧无命一把将青青推开数丈,自己想要提纵,但断臂之伤,让他根本没办法闪出太远。
整个人被天火正面砸中,在爆裂声中,他狼狈的摔在了地面上,身上有血海魔功的血气盾,这才挡了过去。
但青青那边,情况更糟。
她落入水中,本能躲开火焰侵袭,但天火砸下的瞬间,那水流,也在一瞬,化作燃烧的火焰,将青青整个包围起来。
“啊!”
忧无命如狼一样爬起来,朝着青青冲过去。
你救不了她!
没了我,你会被烧死!
她也会!
握住我吧。
无命。
握住我吧。
我能治疗你,我能给你力量,我能帮你救下她。
来吧,握住我。
就和从前一样。
只有忧无命能听懂的声音,自他后方传来。
那是插在火焰中的却邪,在向他递出橄榄枝,他就站在火海之中,一边是青青,一边是却邪,他本可以握住两者。
但现在...
他只剩下一只手了。
“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年轻人布满血渍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他毫无犹豫的奔向青青,他说:
“永别了,坏朋友。”
“噗”
他整个人扑在青青身上,将小师妹压在地面,用身体将她死死护住。
“缩起来,会有人,来的,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他努力的对怀中青青露出笑容。
仅剩的右手,将自己的好朋友,抱在怀里,体内沸腾的血海真气,被不加保留的推出来,化作一层血光般的大茧,将青青保护的严严实实。
两人抱在一起,又隔着一层血光大茧。
青青在其中疯狂的拍打着那厚重凝实的血盾,看着满脸血渍,却依然对她露出温暖笑容的忧无命,一点一点的被不断砸下的天火吞噬。
火在烧。
沿着大地在烧,烧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层火光编织的外衣,将他一点一点的包裹起来。
周围太嘈杂了,她甚至都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那小哑巴不断活动的嘴。
他在说: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不会疼的,别怕...朋友,别怕...”
“谢谢你,青青。”
“谢谢你,愿意,做我的,朋友。”
天火的焚烧,带来剧烈的痛苦,但忧无命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感觉很温暖。
像是隐约间回到已经快要遗忘的儿时,躺在早已记不清脸庞的母亲身边,两人穿着破烂的衣服,蜷缩在碎叶城最偏僻的角落里。
那时的记忆,只有饥饿,被驱逐,被辱骂,挨打,但还有温暖,永远不会忘记的温暖。
母亲总会温柔的抱着他,轻声哼着歌,哄自己入睡。
哪怕她自己也已是遍体鳞伤。
就像是现在。
遍体鳞伤的自己,抱着自己的朋友,想让她也感觉到,那股温暖。
啊,对了。
自己不叫忧无命来着...
母亲叫他,无忧。
希望他这一生,都能无忧无虑。
母亲,你看到了吗?
我又找到,朋友了,你在天国,不必担心我,我过得很好,虽然刚失去了一个朋友,但我还有两个呢。
母亲,我好累。
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