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踏入冥界,南山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冥界作为各路阴魂的最终归宿,自然是阴气汇聚之所,而且冥界也不存在阳光,所以这里常年冰冷异常。
“小心点,不要感冒了。”
东篱连忙拿出一件狐裘帮南山披上,正要再叮嘱两句,南山已经欢腾地跑开了,似乎是看到了前方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嘻嘻,小兔子。”
南山仰着头,面前停着一只两人多高的兔子,却好像不太怕生人的样子,只是一双红眼看起来警惕异常。正想伸手去触一下那兔子身上蓬松的白毛,谁知这兔子竟猛地张开大嘴,露出了两排尖利的牙齿,向下冲着南山就要咬下来。
“叮。”
一把飞剑及时横档过来,兔子牙齿嘎嘣一声咬到剑身上,登时那满嘴的尖牙硌掉了一大半,大白兔好像没有感受到什么疼痛,看起来却像是有些疑惑的样子,歪着头盯住南山的眼睛,一动不动的。
“这可不是人界的兔子,它是冥界中飘荡着的怨气所化,凡是靠近它的活物,都会遭到它怨气的反噬。”
东篱上前两步,想伸手去拉南山回来。
那只兔子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移了移视线,看向了站在南山身后的东篱,谁知,它那庞大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往后直退了好几步,突然掉头就跑,撒开了腿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
“果然雄风不减当年,只消一眼就能把大兔子吓跑,小仙敬佩,小仙服气!”
清越酸溜溜地拍着巴掌,语带调侃道。
东篱没理会他,继续往前走去,谁知几人没走多远,远远又见到了一只大兔子。
这只比先前那只小了一圈,毛色雪白,在冥界的荧荧幽光之中,竟好像一尊白玉雕琢出的玉兔雕像。
南山嘻嘻一笑,悄悄地从那兔子身后贴了上去,这回她做了手脚,将仙力聚在了掌心,慢慢抚上了兔子毛绒的脊背。
东篱站在一旁,看到南山这个小动作,笑了一下,也不上前,只静静地看着。这时,兔子一双红眼滴溜溜乱转起来,身子有些别扭地挪动了两下,眼看着和南山凑得更近了些。
“这畜生倒懂得些计谋。”
东篱暗自运转仙力,他想等会南山如果真上套的话,还是得赶紧救场才行。
“小兔兔,跟我回仙灵山吧……”
南山把脸埋进兔子无一根杂色的白毛之间,“小花师姐,你也来呀,这只兔子身上好暖和。”
说着,南山身上披着的狐裘应声滑落,身子向着那只兔子拥得更紧了些。
而白小花早先就和白渺入了冥界,此时两人尚未给东篱回复,也并没和他们走在一起。
“哇……小花师姐,你身上好暖和啊。”
南山一双手都伸进了兔子的绒毛里,如果不是那兔子身形巨大,恐怕她会直接把兔子抱起来了。
东篱看到南山脸上迷醉的笑意,听她说话全然牛头不对马嘴,眉头一皱。
果然,还是得他来救场。
“南山!松开。”
东篱一声喝令,南山却仿佛没听到似的,整个身子都像要挤进那只兔子的白毛中,丝毫不打算松手。
“这孽畜道行不浅,我来我来。”
清越拦住了东篱挥手而出的仙力,两步跑上前去,手中拍出一颗青色的小球,一下子弹到那只兔子的脑后,顿时兔子全身颤抖,张开了巨大的血口,露出一排排森然的牙齿,稍稍一数,竟有十六排之多。
“怨气很密集,这只兔子吞吃了不少自己的同类啊。”
清越三指一捻,虚空点了几个方位,青石在兔子头上环绕一周,猛地冲入兔子的后脑中。
“嗡。”
兔子瞬间散作了一团黑雾,翻腾着就想往南山的身子里钻,而那青石也蓦然消散成一片青烟,将黑雾笼罩其中,慢慢吞噬干净。
随后,青烟又聚集成青石,掉落到地上,骨碌碌滚到清越脚边。
清越捡起,将之放到南山额头前一寸处,轻轻一点,青石吸出南山身体里的几缕黑雾,石头表面由青转黑,最后砰然一声碎裂,飘上幽暗天空,成了无数璀璨星光。
南山眨巴着眼睛,好像大梦初醒,呆呆地用手去接那细碎的星光,突然转头问东篱道,“这冥界,不是没有日月星辰的吗?”
东篱上去拍了拍南山的脑袋,“以后,莫要接近那些不明之物。”
虽说表面,他还是维持住他往常的严肃与冷淡,清越却看到他常年紧皱的眉眼舒展了几分,眼眸深处透出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们这回来到冥界,南山只当大师兄善心大发,是帮着孟逆来找妖后娘娘的,这可乐坏了她,兴奋地一夜都没睡着,更是早早地就守候在山门口,等着东篱他们。
阴冷的旱路眼看就到了尽头,三人眼前出现了一片宽阔无边的水域,那水冒着丝丝寒气,水下暗流涌动,幽光点点,透过并不清澈的水面,能看到河底那些不断嘶叫哀嚎着的亡灵。
阿格隆河,乃是通往冥界唯一的一条水路,隔三差五地,幽冥司会将一些生前不敬天地神明的人类亡魂,投入到这阿格隆河中,永生永世承受溺水之苦。
“嘿呀!你们看!那边一片墨绿色光的地方,会不会是一座冥界的大城?”
南山打着眼帘,越过宽阔的河面,看到远处灯火通明,阵阵鬼气升腾,虽然阴森可怖,却不失为另一番热闹。
“来!二师兄载你一程。”
清越说着亮出飞剑,刚想带着南山一起飞身上去,一声响亮的呵斥从河面上传来。
“万万不可!”
那声呵斥久久回荡着,在广袤空间之下竟显出几分空灵之感。
而旁边的东篱也是连忙出手拦住他们,对清越道,“阿格隆河上,羽毛不浮,神妖尽灭,即便是我,也没自信能完好无损地从河上飞过,你逞什么能!”
清越一愣,心下也暗暗埋怨自己,刚才光想着带南山开心了,一时间居然也忘了阿格隆河的威力。
这阿格隆河可不同于之前他们遇到的浣纱湖,浣纱湖不会伤人,只会把人卷着浪花抛回到岸边,而阿格隆河是与神界边缘的罗刹海一起,被五界并称为“绝地河海”的存在,无论活物还是阴魂,一旦掉进阿格隆河中,哪怕是冥王神尊亲驾,也无力将其救出。
据说,曾经的造物神乾矣,斩杀过一条自大地裂隙深处爬出来的恶龙,那黑鳞巨龙的身子如连绵山脉,奇长无比,嘴巴里毒雾森森,世间万物一旦触碰到,便会化为一滩腐水。
乾矣和它斗了整整一百四十天,终于将它击败,随后,恶龙的尸身被倒挂于冥界苍穹,放血足足放了八百年,才放干了那恶龙的一腔毒血,造物神划破了掌心,用自己的鲜血为那毒血做了些净化,千年之后的冥界四周,慢慢形成了这条绵延不尽、森然可怖的阿克隆河。
可以说,阿格隆河是冥界的一道天然屏障,既能防止外面不相干的人前来作乱,也能阻住未得到准许想要私自出逃的亡魂。
“几位是要过河吗?”问话的,正是方才呵斥清越之人,“这阿格隆河上,能浮起来的,就只有老汉身子下面这条船了。”
只见一白发老翁站在一条小船上,一手拿着粗长的竹竿,头上戴着蓑笠,俨然是一副船夫的打扮。
东篱点头,往那船头迈出一步,双脚悠悠然悬停在了小船上方,对那船夫笑道,“老人家,乘您的船过河,人头费该给多少?”
阿格隆河有行船,未带船费莫上前,若是引得船夫怒,休怪河中添亡魂。
这人头费,便是给阿格隆河上摆渡人的船钱,这些船夫们会在小船撑到河中央时,再挨个收钱,谁要是不给,或给得少了,便会被船夫一竿子打到阿格隆河中,跟着那些亡魂们共同忍受永世的溺水之苦。
“哎?这位……呃,几位不像是新死之人,”船夫一眼便看出他们不像是普通亡魂,却不敢随意称呼,眼珠子一转,他笑道,“想必几位都是懂行的,老汉我这只收五百冥币,如何?”
他在这河上撑船的时间最久,此时凭借着经验与猜测,他暗暗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三个人,绝不好惹。
“好,这船我们坐了。”东篱将脚放在小船上,四人陆续上来,顿时将小船坐得满满当当,船夫用竹竿在河堤上轻轻一捅,小船便朝着河中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