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酩获得一些自由,但很不自在。
丰千方说是为他的安全着想,把木讷少女幻竹派给他当保镖,居心不良。
当木讷少女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右臂缠着绷带,仍旧穿着一身黑衣,发髻高挽,梳着整齐的刘海,脸色带着种病态的苍白,看人的眼神很直,无论面对谁,眼神里都不带任何情绪。
夜酩对这个看年龄最多十六七岁的少女有很多疑惑。
一方面害怕她听到自己的心事,另一方面很好奇之前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但甭管怎么说,这些日子不是被关在牢房,就是被锁在佛楼里,夜酩终究是感到有些闷得慌,所幸出牢房,让搬到他隔壁来住的幻竹带着他四下转转。
幻竹不说话,直接带他出塔牢,来到中央的教武场。
这里很像是一座瓮城,四面皆是高墙,上面有兵卒巡逻,里面地势平坦,中央还有座青石垒砌的高台,场间空无一人。
夜酩在城墙上转悠一圈,四下看看,觉得索然无趣,又想去外营瞧瞧,但木纳少女摇头拒绝。
少年正百无聊赖,却听到教武场地下传来一阵异响,见高台下方有石门缓缓开启。
不一会,有很多身着囚衣的牢犯从石门里走出,男女老少皆有,有些还带着枷锁镣铐。
夜酩这才恍然敢情这地方是给犯人放风的,怪不得壁垒森严。
这时,丰千方出现在教武场高台上,有兵卒擂响台上战鼓,吸引了台下所有人的注意。
只听丰千方朗声道:“老规矩,试药,一炷香时限,胜者可入白驹河、风裂谷做事功,生还者可卖命或座客太平楼”
说完,丰千方轻轻挥手,让身后两名护卫将一个玉匣放到高台一侧香案上,转身下了暗道。
夜酩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丰老魔在搞什么鬼,却瞧见墙下囚犯们一阵骚动。
忽然,一个骨瘦嶙峋、劈头散发的中年囚犯走上高台。
他来到香案前,从护卫手中取过一枚丹药,略显犹豫的服下,默默沉寂了几息时间,缓缓活动筋骨,似在感受药力散发,又抬起一条手臂,并指朝旁边兵器架上轻轻一勾,立时有柄无锋铁剑飞入其手中。
虽然整个过程不温不火,但光凭着一手驭剑术,就足以证明他是个功入六境“朝夕彻”的高手。
驭剑先炼剑。
修行者步入五境巅峰后,五脏坚固如山岳,抱胎化婴,方可将神念寄于外物,淬炼飞剑,这既是杀人御敌的手段,又是一种磨练,是为六境元婴与元神合一,成就阳神,朝夕彻悟,继而身外有身所做的准备。
需要先拿一件能心意相通的灵器炼意,由以气驭剑炼到以意御剑,达到天人合一,才算是大成。
因而五境修行者所驭之剑莫不是与其气机相通的灵器,是无法自如操纵一柄普通铁剑的,只有功入六境朝夕彻,才能凭借天人感应操纵外物。
夜酩没想到太平城会用这样的方法对付囚犯。
不用问,这其中肯定有大周幽察司的探子,还有七十诸侯的人。
让囚犯们自愿试药,争夺自由。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好方法,但想到初见丰老魔时,那个苦求无果,在他和赵甲眼前被捏爆头颅的修行者,少年又心头微寒。
很多看似是机会,其实不过是另一个陷阱,便像蓝飒的承诺。
片刻,一个妙龄妇人来到台上。
只看她头梳垂鬓,面容姣好,脸上还画着淡妆,虽然宽大的囚服遮住了身材,但走起路来却别有一番风情。
比较台下大多面色腊黄的女子,很显然是刚被关进来没两天。
囚犯们有人吹起口哨,有人哄笑。
“啧啧,真是可惜,如此佳人,奈何做贼呢?”
随着一个听着略显浮夸的男声传来,夜酩看到身边幻竹眉心微凝,第一次显露情绪波动,整个人似乎活了过来。
但只是瞬间,她的脸就再次恢复了绝对的平静。
夜酩转回身,就见有个身着青衫的短发男子笑眯眯从马道上绕了出来。
男子赤裸着双脚,穿着一双木屐,腰间斜插一柄木鞘长剑,双手环绕在胸前,走起路来左摇又晃,颇有些不可一世的派头。
再看他的长相,眉如剑叶,目若横刀,鼻梁上贴着一小块白色膏药,嘴角微微上翘,又给人一种贼兮兮的感觉。
看年纪估计能有三十左右的短发男子晃荡到幻竹跟前,一把环住她的肩头,笑问道:“小竹竹,最近想没想哥哥我啊?”
幻竹面无表情,甚至连头都没转一下,只是左手已反握匕首,抵在短发男子双腿间的要害处。
短发男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将搭在少女肩头缓缓下探的手收了回来,又斜瞥夜酩一眼:“这位小兄弟少见啊”
夜酩微微颔首,淡笑不语。
短发男子微微点头,又抬头朝教武场石台上看去,见那一对男女拉开架势,迟迟未动,有些意兴阑珊的扭扭脖子,又伸了个懒腰,回手顺势一掌按向幻竹屁股,不料少女早有提防,一个侧身,手中匕首已闪电般刺出,直攻男子脖颈、腋窝、肋下三处要害,就像是突然长出三条手臂。
短发男子忙化掌为指,在刺来的剑锋上连弹三下,同时脚下往后一滑,闪开幻竹鬼魅般抓向其腹部的右手,稍稍慢了毫厘,腰带上就破了一个洞。
夜酩在旁看的真切,心头暗赞幻竹这“幻阴爪”练的不错,但一时难以看出短发男子的路数。
“我滴乖乖,小竹竹,你的右手不是受伤了吗?”
幻竹面色冷漠,一击未中便收起匕首,始终不置一言。
短发男子低头看看腰带,微微撇嘴,再看幻竹的眼神已没了笑意,可旋即他又眼神一亮,朝幻竹身后摆摆手,高呼道:“财神爷,这里,这里”
夜酩转头看去,就见远处又走来一个穿着紫袍的中年男子,长得面容方正,蓄着五绺须髯,眼角眉稍透着淡淡笑意,看着很是和善。
这个人他之前在苦水寺那晚见过,不知来历,但可以肯定必然是九行中的头面角色。
中年人来到切近,先对着幻竹和夜酩微微抱拳,又面向短发男子,淡笑道:“范贷主这几日气色不错,是有什么喜事吗?”
名叫范焱的短发男子贼笑道:“老徐,你挺有眼力啊,老丰刚答应我和幻竹的婚事,就被你看出来了?”
中年人闻听一惊,又侧身瞧瞧幻竹,见其面色微红,忙对范焱拱手:“哎呦,那可真要恭喜两位了”
范焱又很自来熟的搂住中年人肩头,调笑道:“过两天我们俩拜天地,你人可以不到,但礼一定要到噢”
中年人笑道:“范老弟真会说笑,徐某必然到场,亲手把礼送到!”
范焱微微点头,轻轻拍拍中年人肩头。
夜酩在旁偷瞧幻竹,见她捆扎绷带的右手微微发颤,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脸色却有些发青。
他又从下到上偷眼打量紫袍中年人,见其腰间悬着一块巴掌大的金牌,上面刻有一个“徐”字,又暗中把九行头脸人物一数,已大致猜出这人来历,再朝他脸上望去,恰好与对方投来的目光相触,心中莫名觉得有点熟悉。
此时,教武场石台上一男一女已经打斗起来。
但仅仅三招,那名先前看着境界不俗的中年囚犯忽然身体一阵抽搐,不知是内疾复发,还是药物有问题,被体态盈弱的妇人趁机一剑拍到台下。
地上的人们发出一阵惊叹,都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小娘们出手还挺彪悍。
徐振业抬头望向石台:“范贷主,能看出她的来历吗?”
范焱道:“没注意,在这种条件下比试,五境、六境差别不大,怎么着?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徐振业微微摇头:“那倒不是,就是有些事需要她帮个忙”
范焱点点头,收敛笑意道:“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