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晚安。”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不仅因为明天是12月31日，嘛，12月31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还是第一次——在这里。

　　好不容易向乔歆阿姨解释清楚了这件事，现在我和风铃正单独地待在房间里。本来我想就这么彻夜不眠吧，待在客厅算了，但还是被乔歆阿姨劝回了房间，这时候，我要做些什么好呢？

　　失去魂魄的人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带来的变革，会引起人心的变革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东西，只是行尸走肉般地爬行着，苟活在这个世界罢了。到底何为“爱”，发自内心所诉说的东西，一步一步地，反过来侵蚀着自己。

　　这是正确的吗？有任何一条法令禁止我这样做吗？就算把世界上所有国家，从古至今的法律全部读完，也不会告诉你‘什么’是正确的。啊，就算有人说，‘正确’只是在一定的范围内才能成立的，就像物理法则一定会有适用范围一样。唯有哲学，笼统去统一和定义目能所及，甚至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我并不是想吹嘘哲学，只是，当现实中碰到不可解决的困难，人生难以为继的时候，回头看看哲学，就算不能解决问题，至少也是一个人生的救赎。

　　一切记载的东西——都不会告诉你未来该怎么办，正如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做一样。

　　风铃静静地躺在床上，前不久我又把床单换成了红色系的，一眼看上去，和婚房居然有那么几分相似。

　　现在——正是吵闹后的寂静。我常常在想，婚礼时激动天地，兴奋四海的新人们，在父母亲友退去之后，真正只剩下他们二人世界之时，他们会聊些什么呢？是和站在婚礼台前一样的话题吗？‘我发誓要照顾你一生——’这样的话会一直挂在他们的嘴边吗？

　　还是仅仅只是一句应付的，象征性的词句罢了。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我愿意”的人们。心里真的是同样的想法，还是仅仅只是一种台前的推动力。

　　“就好像做梦一样。”

　　风铃打断了我的思考，小声嘟囔着。但因为空气相当的沉寂，她的声音清楚地传入我的耳中。

　　“嗯？”

　　“没想到——会在这里，还发生了这种事。”

　　“我也一样。以前最多只是在梦中幻想这个画面。”

　　“梦中吗——我不仅在梦中，还在自己的小说里把它记录下来了。”

　　风铃缓缓地说。

　　“是吗？你还写过小说么？”

　　“嗯，不过感觉更偏向日记，写实日记吧。”

　　“那可真有意思。”

　　“小旭平时会写日记吗——我记得你没有这样的习惯。”

　　“的确没有，但是我对写东西还是挺感兴趣的。”

　　“是吗——如果你要写一本小说，你会写什么呢？”

　　“如果我写一本小说啊……”

　　我对什么感兴趣呢？

　　“我会……写一个，没有人的世界吧。”

　　“没有人的世界？像鲁滨逊那样的荒岛吗？”

　　风铃似乎对我的描述产生了疑惑。

　　“并不是——而是和现在一样的现代社会，只是——没有人而已。”

　　“可是只有人类才能创造如今的社会——”

　　“这我知道，所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正因为是不可能，所以才会觉得有意思，才会想写吧。”

　　“不可能……么。”

　　风铃依偎在我的身旁，轻轻卷起棉被，把脖子以下都缩进温暖的世界里。

　　我的脚感觉无处可放，虽然风铃很瘦，但是两个人睡一张床还是从未有过的——不经意就会碰到些不该碰的地方。

　　“不可能……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

　　“？”

　　“至少——听你说起【无人世界】的构思，我就想起了一个人……怎么说呢，应该说觉得他一定很适合生存在那样的世界。”

　　“哦？”

　　听到风铃这么说，倒是轮到我产生疑问了。

　　“小学的时候，有一个同班的男生。他就像有着【看穿别人】情绪的超能力一样。虽然他总是刻意不外显，但是刻意和故意的沉默——反而让我觉得，他也许知道很多。”

　　“居然有……这样的人？”

　　这让我很不敢相信。

　　“他基本不会主动跟别人相处，但如果你主动和他相处，他就好似一台透视仪，把你看得清清楚楚的——更可怕的是，他还不会告诉你。偶尔在一些时候，才会惊讶地发现，原来他知道啊。”

　　风铃便诉说着，边无奈地摇头，他好似很害怕这个人。

　　“我很害怕这种感觉——自己的情绪被别人轻而易举地察觉。诶，你说现在科技发展得那么迅猛，将来会不会有人发明出一个机器，可以探测别人的内心情感甚至想法？”

　　“……应该做不到吧。人心可是最难读懂的，凭借机器就像读懂人类，我觉得做不到。”

　　我说这句话倒是很奇怪，因为我明明自己就是一台机器。

　　“是吗？——这个世界不是有【超能力】这种东西么。虽然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是，至少确实都是人类过去的科技无法解释的东西。将来，会不会出现——超乎想象的超能力。”

　　风铃担心地说，小脸露出了忧郁的神色。

　　听她这么说，我觉得……自己算不算那个超乎想象的东西呢？

　　既然有我这样的存在，一定会存在比我更超乎想象的存在。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以为的世界第一，不过是因为有人没有出声罢了。

　　“我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能力，但是——如果是我，我非常不愿意拥有这种的超能力。”

　　“为什么？”

　　“读懂他人的情绪，这样活着不会很累吗？这个世界太多阴暗了，只是我们选择性忽视了许多，才勉强自诩‘沫浴在阳光下’生活。如果我知道别人的事情，如果恰巧又是一些‘阴暗’的事情——从我的观点出发，自知情的那一刻，便同时有了解决或者协助的义务。”

　　“……”

　　“那这样，我要处理多少事情啊——这样的生活得有多累啊。”

　　“我也觉得。”

　　“如果这样，还不如让我在无人世界里生活呢。没有人的话，就不会那么劳累了。”

　　“……”

　　“所以我觉得【他】一定很适合在无人世界里的生活。”

　　风铃猜测着别人的事情——但是，这却让我有点嫉妒，没想到她居然为一个小学的男生，思考了那么多的事情。

　　风铃慢慢地眯上了眼睛，她似乎感受到了困意。

　　“——我，有点困了。”

　　“嗯，我也是。——那么，不如晚安？”

　　“嗯……明天见。不过我倒是想让时间停顿在这一秒。”

　　“是吗？”

　　“我就有正当理由……和你在一起了……”

　　她慢慢地说，然然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轻微的呼吸声传来。

　　“……”

　　既然这样，我也该睡了。

　　我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周公的召唤——

　　才怪啊！

　　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第一次有一个女生睡在我的旁边，还靠得那么近，每一次呼吸，草莓般的香气便舔食着我的鼻子。

　　扑通扑通，我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连自己都能听到心跳加快的声音。

　　但是——我又不得不闭上眼睛。

　　不知道耗了多久，身体和大脑都早已疲惫，但是却始终不想睡觉——不能睡觉，无法融入睡神的世界。

　　滴答滴答，到底过了多久呢。

　　熬了几个小时，我还是没有办法入睡，而一旁的风铃，则好似已经完全陷了进去，睡眠中的风铃，不时不自觉地用脚勾住我的身体，把我的左臂扣在胸前，这种温暖让我心神不宁，我连她的心跳都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是平稳、幸福的声音。

　　“……”

　　我又闭上了眼睛——

　　怎么说，也要入睡……

　　咔咔咔咔咔——

　　突然，我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

　　什么？！

　　这种熟悉的感觉？

　　我微微睁开眼睛的一条缝，看到轻轻走进房间后，把门关上的柳歆。

　　果然是她……

　　莫非——昨晚（已经过了0点，准确来说是前晚）的事情要重演？

　　？？！！

　　我以为有风铃在，柳歆应该不会这么做。

　　还是说，这只是柳歆的梦游？！

　　不行啊——我该怎么办。

　　又遇到了突发情况，对于向来不善于处理这种事情的我。

　　简直就是热锅上的咸鱼。

　　前有风铃，后有柳歆。

　　这个晚上——注定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