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学轩带着苏明一路穿行,片刻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空地,上方拉了电线,有电灯悬挂照亮。场地表面是黄土,苏明踏上后就知道,这下面必然是一层石子一层黏土,至少有十几层叠加。经过许多人经年累月的练习,被踏的甚是平整。看上去平淡无奇,实则坚固无比,比一般的石头还要硬实,就是一个壮汉拿着大铁锤,一时半刻也休想砸的动。
场地上随意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石锁,水缸、木桩,还有吊起来的沙袋。四面还有三三两两的红漆兵器架子,上面插了各种各样的兵器。有一丈多长的大枪杆子,有铜皮包裹的齐眉棍,还有各种刀剑、鸳鸯钺、九节活环钢鞭、短活环钢鞭、单双护手钩、双短梢子、鞭杆、扇子功、子午锥、月牙大铲等兵器,看的人眼花缭乱。
场地里面,占了十几个人,有年轻的,也有上了些年级的。年轻的一个个都穿黑色长裤,青色上衣,脚下蹬的是千层底布鞋,正在练习桩功。
左脚在前,右脚在后,脚跟前后相对,双脚中间好似中线,两腿屈膝。上身直立自然,不挺胸也不拱背。左掌前伸,肘部微屈,掌心向前下方,五指分开,掌心内含,高与胸齐;右手后撤落于腹前,拇指根节紧靠肚脐,手腕向下塌。
每一次呼吸,胸腹一起一伏,臂膀微微震动,眼神始终盯着左掌食指,全神贯注。
这些年轻人站的桩,便是形意门中最基础也是最根本最重要的“三体式”桩功。三体式也叫三才式(天地人),通俗的讲就是上中下三盘,是形意拳所有变化的开始,有“万法出于三体式”之说。三体式的外形由母腹中的胎形(先天)向出生后的立形(后天)交合而成,讲究开中有合,合中有开,阴阳相争,阴阳相生。
苏明一看之下,就知道这些人的功夫练得都是不错。双足踏地,手臂震颤,节奏分明,下盘却是稳稳当当。显然是已经把功夫都上了身,颇有一些根基的模样。
上了些年级的两三个人都是一身练功服,太阳穴凸起,眼中精光如电,显得很是精悍,在旁边看着年轻人练功,嘴里不时指点两句。
见布学轩亲自带了一个人进来,这些年轻人心中都是好奇,一个个余光都往这边瞄过来,连带着三体式都有些微微晃动。
“定心!站好!不然一会加练一个时辰!”有个年级大一些的师傅道。
苏明看的分明,这三个人,都是通了暗劲的拳师。隐藏在练功服下面的骨骼肌肉都呈流线型,看上去并不达,没有那种爆炸鼓胀的感觉,但只要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他们这一身肌肉中所蕴含的爆炸姓力量是多么的强大。
与此同时,这三个拳师也看到了苏明的迈步前行中蕴含的八极拳两仪桩的内蕴和神意。
“练八极拳的?”三人心中都是纳闷,不过也不上前询问,就只是看着。
这也是苏明如今拳法的内蕴和神意都融入身心,行住坐卧、一举一动之间都表露无意,有内行人自然一看便知。如果通神入化之后,即使内行看他,也只能看出他身有功夫,却看不出是哪一门。如果再进一步,跨入抱丹境界,他身上的一切的气息都会自然收敛,返璞归真。只要不是自己愿意,不管是杀气、杀机,还是拳法神意,就算再怎么强烈,外人也休想感受一丝一毫。
布学轩冲这三位师傅点了点头,便带着苏明一路走了进去,直接到了里面的会客大厅,请苏明坐下,然后自有下人送上茶水。
坐了片刻后,苏明便托辞今天劳累,然后在下人带领下,去客房休息。他心知布学轩必然会有所动作,自己不方便也不想参与,就先行回房了。
眼见苏明离去,布学轩唤来一名弟子,吩咐几句,这名弟子便悄无声息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过了约莫一个半时辰,一个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聚集到了这庭院大厅之中。大厅的门一关,里面只点了几支蜡烛,连电灯都没有开。布学轩坐左手第一位,剩下还有六人,依次落座。
这六人里,有穿西装的,有穿军装的,有穿粗布大褂的,有穿长袍的。一个个都神意饱满,气度不凡。
见众人落座之后,布学轩缓缓道:“今天叫各位师弟前来,实在是碰到了师兄我碰到了难处。”将白天生的事情,一一向这几人道来。
话未说完,坐在第三位,穿军装的汉子,面现怒容,手掌放在桌上,无声无息间,竟然将桌面压出了一个深深的手掌印,却没有损坏其它的部位。显然是暗劲勃,绵柔无声。这大汉冷笑道:“几个不知死活的日本人,当我形意门无人了么?郝恩光师弟在日本被他们暗算的仇,正好一并报了。”
这时,坐在第二位,身穿西装的男子,淡然道:“落峰稍安勿躁,师兄,这个苏明说的话,能否当真?”
布学轩道:“不瞒几位师弟,这位苏明,便是八极门李书文老先生的弟子。一身功夫,几乎要通神入化。我白日曾与他交手,不分上下。”
“他就是李书文的弟子苏明?在中华武士会口出狂言的那个?”几人一听,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西装男子面上也是微微变色,旋即恢复正常,道:“李老先生对日本人态度,不用我们怀疑。他的弟子的话,也可以相信。不过他年级轻轻,一身功夫如此之高,倒是出人意料了。”
军装男子,也就是被称为落峰的那位,本姓陈,名落峰,忍不住道:“本来还想有机会给这小子一个教训,不过他的功夫如此之高。连大师兄都拿他不下,看来我也没机会了。”
布学轩道:“当初中华武士会之事,虽说他口出狂言,但细说起来,还是我形意门先失了道理。这次与他不打不相识,反而帮了我一个忙。此事过后,于公于私,我也不可能再为难他。”顿了顿又道,“当务之急,是先把瑞泽救出来,然后怎么处理这帮日本人。”
西装男子仍然是一副十分冷静的样子,道:“既然苏明的话可信,这就简单了。与日本有来往的,而且来头不小的姓周的人,查起来不会太难,这个我去办。至于那几个绑匪,既然是上过战场的,那就好办。现今闫长官管理严格,几个上过战场的兵,不可能放任在外,不是在军队,就是在保安团。军队里面,落峰去查。保安团里面,青康去查。”
陈落峰满口答应,身穿长袍的,名叫楚青康,也是答应。陈落峰是阎锡山手下一名师长,部队就驻扎在太原城外,算得上是阎锡山的心腹。而楚青康则是保安团的副主任,负责保安团的日常训练和工作。
西装男子又道:“这件事,都做的隐秘点。落峰,你带一队人,把瑞泽在的仓库都包围起来,别让绑匪察觉,也别让他们跑了。青康,你让保安团注意着点松涛会馆人员来往,别让这几个日本人逃了。”
随后又朝着其余两人道:“建才,顺平,你们两人动自己的关系,第一,打听绑匪的情况,他们能干净利落的把瑞泽绑走,必然在这附近观察过不短时间,一定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第二,也是看好松涛会馆来往的所有人,尤其是日本人。”
剩下的两人,一名白建才,一名柳顺平,虽不如其他人身在军政,却也经商颇大,与一些黑道帮派也有许多瓜葛,手下势力都是不小,更兼消息灵通。
当下,两人也是齐齐答应。
“大家行动的时候,都小心些,别让他们得了消息。”说完之后,冷笑道:“师兄的儿子都敢绑,我形意门要是不动一动,还怎么在山西立足?”
布学轩叹道:“瑾瑜,你这头脑,不愧是闫长官的顾问。”
这西装男子,赫然正是阎锡山现在最倚重的顾问之一,萧瑾瑜。他本就出生富贵,通晓东西方诸多学识,还拜车毅斋为师,习得一身武艺。若论文武双全,他才是这一代车式形意里最出色的一位。
萧瑾瑜道:“现在日本国力强盛,我们自然不能直接动手。不过想让他们下半生都生不如死,也容易的很。”
仅仅是这一代车式形意的七位亲传弟子,就在现今山西各个方面都占有一定的位置和分量。如果整个形意门的人都动作起来,就连如今掌控山西的阎锡山,都要辗转反侧,坐立不安。
这就是一个扎根山西的门派的恐怖之处,日本人和几个绑匪不过牵一,竟然就动了车式形意这一派的全身!就连孔老夫子都说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武林中人,更是悍勇十足,一怒之下,就敢血溅五步。历史上最为出名的刺客,都是武林高手,敢于苍鹰击于殿上,做那彗星袭月白虹贯日的行动。
几人商量完毕,随后不过片刻,又一一散去。除了布学轩外,这六人也无一不是拳法大师,最差都是雷动的境界。只要用心,当真就是来无影去无踪,旁人都难以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