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关于徐行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等上官雄说服徐行,一切,就好办了。”
张度现在的状态,稍稍有点尴尬,既信心满满,又忧心忡忡。
他的信心,源自于对于正义必胜,以及对于维护越王正统性的坚定意志,很显然,他是一个完全不可能动摇的保王派。
他的忧心,源自于,把胜负的关键,交托到一个,立场并不明确的人手中,会导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至少,瓮中之鳖这种事,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是手到擒来的,但是对于徐行这种拳头非常硬的人来说,或许是在自讨苦吃吧。
事实上,这也并不奇怪,人,都是矛盾的,不过,越是复杂的人,也就越简单,毕竟,不过是成天想着怎么害人罢了。
仔细想来,那是四十年前的一个下午。
那个时候,张度还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还拥有着非常光明的未来,毕竟,他是前任越王的结义兄弟。
他对他说,仁霸兼备,天下可定。
他对他说,逐梦路上,有你有我。
这个世界上,有理想,有抱负的人,真的是太多了,不可胜数,如果真的按照俗话所说,有志者,事竟成,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所谓的失败者可言吗?
当然没有,毕竟,努力过,失败了,得到过,失去了,永远是要比没有努力,也没有得到,来的让人安心一点的。
前任越王,手下拥有包括了张度和弛度在内的一些有志之士,其中,又以张,弛二人作为肱骨,可惜,这套班底,在传给了现任越王之后,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增加了不少弛度的门客,学生以外,几乎就没有增加过什么新鲜血液。
仅仅只是没有新鲜血液,已经让越王感觉到无比头疼了,但是更头疼的是,这些所谓的有志之士,几乎是清一色的文臣,也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嘴上功夫的文臣,毫不夸张的说,除了张,弛二人以外,几乎都是酒囊饭袋,没什么实质性的贡献。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弛度有门客,学生,难道张度就没有了吗?
“主公,那个徐行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就算他有能力加持,终究不过是一个凡人。”
徐德双手抱拳,作揖行礼,话语之中,尽是对于徐行的不认可。
事实上,这也并不奇怪,自古以来,人们都说,文人相轻,却很少说,武人相轻。
文人的高低比较,最多也就是看看文章作品的受欢迎程度,因为真正懂得文学系和技巧性的人,少之又少,有固然是有的,但是他们也几乎都是文人,说假话,又显得很虚伪,不过依然要说,说真话,那就更惨了,文人相轻的罪名直接扣上了。
武人的高低比较,相对来说简单直白,不管是什么武术流派,不管是什么武器流派,更不管是什么搏击流派,一对一,无规则,无保护的情况之下,自由发挥,生死状一签,残废,致死,概不追究,开打,谁还活着,谁就更强,谁倒下了,谁就更弱,这是不需要解释的客观事实。
“徐德,你一个舞刀弄剑的匹夫,还敢在主公面前,口出狂言?”
虽然张,弛二人确实是有矛盾的,甚至在明里暗里,他们都是处于一种,你出招,我拆招的敌对关系,并且,弛度的门客,学生,是要比张度的要多出很多的,所以,类似于这种,已经发生了无数次的争论,是不需要弛度一开场就反驳的,他的门客,学生,就会代劳。
张,弛二人,并不会很快参与到争议之中,尽管这个争议,是张度先开的口,但是也并不影响,他在接下来,保持一段时间的沉默,毫不夸张的说,他们二人在越王面前的说话分量,是不容轻视的。
毕竟,他们是前任越王所指定的,托孤大臣,至于,为什么要同时指定两位,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这就是前任越王,最后的倔强吧。
张度,当然是不用多说的,弛度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有点亦正亦邪的感觉,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他也是一个重情重义,尤其是重守承诺的人,至少,他的忠诚,是来自于和前任越王的承诺,或许,用知遇之恩,来形容,更为合适。
还是四十年前的那个下午,那个时候,弛度还是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前任越王,也还是一个,意气风发,准备好大干一场的热血男子汉。
他告诉他,欲成大事者,好事要做,坏事也要做,阴阳平衡,才是这个世界的,永恒的法则。
所以,树立起正统性的权之后,还要处理掉一些,捣乱的,不服从的,暗中搞小动作的不法分子,当然,他们是在暗中搞小动作的,所以处理的时候,也必须要暗中处理。这叫树立起带有威胁性的威,树立起权威之后,便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的开始。
他告诉他,光芒万丈的背后,必然是鲜血淋漓,杀鸡儆猴的道理,大家都懂,也都愿意去遵守这个规矩,毕竟,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打不行的,甚至,有些人,是不杀不行的。
只有暴力,才能让人服从,即便这个服从,是短暂的,是虚伪的,是如同窗户纸一样脆弱,一捅就破的,也必须要存在暴力威胁,才能让和谐安定,显得比较靠谱。
前任越王,不可谓不是风光一时的大人物,但是,距离英雄这个级别,还是差了很多的,毕竟,有了张度,作为光芒万丈的铺垫,又有了弛度,作为鲜血淋漓的底牌,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理论上,应该是再顺利不过了,可惜,他缺少一个帅才,或者说,缺少一个将才,正因如此,他死后,现任越王,才一步步被架空。
什么是英雄?
英雄是什么?
正如同汉丞相,曹孟德所言,“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策,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也。”
如果真的按照,曹孟德所定义的英雄来说,那么很多英雄人物,都会被取消被称之为英雄的资格,纵然是那些,历朝历代都被授予了最高荣誉的军人英雄,也只能称之为勇士和烈士。
因为他们的不惧死亡,一往无前,所以,他们被称之为勇士。
因为他们的不惧牺牲,无私贡献,所以,他们被称之为烈士。
兵卒的最高荣誉,就是勇烈,所谓勇烈,就是勇气和刚烈,大丈夫能屈能伸,但是,也要看在什么世代背景之下屈,也要看在什么事之下屈,更要看在什么人之下屈,
如果是生死存亡之际,如果是烧杀抢掠之时,如果是穷凶极恶之人。
那么,屈服,就是一种,不可取的软弱表现。
伸!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拳头伸出来,别人打你脸上淤青,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失了威严,不要有所顾忌,更不要奢求有人来帮你,救你。
一拳打出去!施暴者血溅三尺,甚至就连那些睽睽众目的观望者,也要抖三抖!
不过,勇烈的级别,始终还是比不上曹孟德所定义的英雄。
在他的定义之中,英雄,就只能是三种人。
首先,是武将,指挥战局,排军列阵,不管是冲锋陷阵,以刚直为核心的将才,还是以调令统御为主的帅才,都属于是武将的范畴。
其次,是文臣,庙堂之中,各个同僚之间的关系平衡,大小事务的分析,处理能力,四方之赋税,资源的收集,管理,这都属于是文臣的范畴。
当然,除了文臣,武将以外,还有一种人,是必须要符合英雄定义的,毕竟,文臣,武将都只不过是偏才,而这种人,则是全才。
不管是孤,寡人,天子,陛下,王,皇,帝。这些称谓,无不是在体现某个职业的尊贵,而且,这种尊贵,还是无与伦比,只此一家,别无分店的尊贵。
自古以来,统治者,一直都是人们讨论和关注的核心,在很多书中记载,某个统治者,就仿佛像是一个全知全能的神,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天下之事,尽在掌握,纵然是英气无双的文臣,雄毅非凡的武将,也只不过是他的跟班小弟罢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庙堂的道理,就仿佛是烹饪的道理。
烹饪之中,最基础的理论,就是五味。
所谓五味,就是咸甜辛酸苦,五味的复杂多变,相辅相成,才能给予原本就缺少明显味道的食物,最好的调味,
正如庙堂之中,不管是文臣武将,大小官吏,彼此之间调节,配合,才是重中之重,所有事物,都是一环扣一环,一节扣一节,少了一点点,都是不行的。
不管是食物,还是事物,毕竟,都是人为的产物,既然是人为的,那么好坏之分,优劣之别,就是从技术层面出发的问题了。
盐放多了,就会过于咸。
糖放多了,就会过于甜。
这个时候,如果想用其他的调味料,去弥补,甚至是修改味道,那么就是雪上加霜,错上加错,过多的调味料,不仅仅会影响到饮食健康,最重要的,是会影响到食物的味道。
如果说,用味道来掩盖味道,所以不可取的下下之策的话,那么有一种方法,就是最优先选择的上上之策。
不管是什么味道的调味料放多了,加入一瓢适量的水,直接解决。
这就是所谓的中庸之道,因为水的加入,调味料所带来的味道被淡化,或者说,被调节。
统治者,在庙堂之争,扮演的,就是这样的一个角色,不管是文臣犯错,还是武将犯错,把握住分寸,按照规矩办事的同时,又加入自身的合理判断,酌情考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为了面子,一时冲动,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葬送的,不是一个栋梁之才的生命,而是一个世代的未来。
所以,自古以来,人们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全知全能的神,而是需要,一个左右逢源,八方调节的人。
面子?威严?说说而已,看看就好。
试问,如果一个统治者,连自己手下偶尔失语失态,都无法包容的话,那么,这个所谓的统治者,又有什么资格,让这些有能力的人,为自己服务呢?
可惜,越王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但凡他是,也不可能那么多年,手下依然是文臣多的要命,武将少的要命的尴尬情况。
“主公,徐行是不杀不行的,他这种人,暂时利用一下,尚且容易引火烧身,就好像仁天那样,反受其害,最好的方法,就是等上官雄说服成功,徐行一来,我们就动手,而只要徐行死了,仁山也就会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张度的想法和说法,是非常理想化的,事实上,他的推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在他的价值观里,这个世界上,始终还是好人多,坏人少的,愿意遵守规矩,愿意遵守道德原则的人,还是不在少数的。
但是,这种想法和说法,同时又是非常矛盾的,毕竟,按照他的价值观,那么徐行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就不能够算作是一个好人,也就是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对于徐行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要想让徐行主动来找越王,就只能通过第三方的第三方嘴,毕竟,客观方面的话,是更容易让人信服的。
“张大人,先不说,徐行来了之后,我们有没有办法去处理掉他,就只说,如果按照你的说法,徐行会来,那么,你有什么依据,可以确定他会来。”
“依我看来,徐行没有那么傻,他不可能来的。”
“对啊,对啊,老早就听说,这个徐行鬼坏的很,城府极深,疑心极重,不可能来的。”
张度完全不在乎这些反对的声音,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之所以会你一眼,我一语,也仅仅只是为了给弛度献殷勤罢了,这就叫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越王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听着,不管这些人,说的话,到底有没有营养,他都选择了模仿大海,毕竟,万川归海,要不挑不拣,就能够泥沙俱下,这就是所谓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不过,作为一个不惑之年的统治者,辨别哪些人重要,哪些人不重要,还是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的。
“诸位说的都非常的有道理,那么,弛爱卿,有什么要说的吗?”
虽然越王现在还不知道,张度为什么那么有自信,几乎完全肯定,徐行会来找越王,不过,一向都是言出必行,以谨慎为核心价值观的张度,是没有任何理由,通过这种事来欺骗自己的,所以,在越王看来,明明只是不靠谱的胡思乱想,到了张度手里面,也就是十拿九稳了。
可惜,此时此刻,越王和张度,还不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那就是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对于比自己弱小的人,手段和权谋,都是必胜的底牌,而对于比自己强大的人,手段和权谋,就变成了必败的累赘。
过分的,高估自己的能力水平,只会给自己带来很多,原本可以避免的麻烦,也会给对手,带来很多莫名其妙的搞笑动作。
就好像拿菜刀去砍坦克一样,拿菜刀的人,自信满满,认为胜券在握,开坦克的人,只是默默的在驾驶舱里面,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开着坦克,碾压了过去,留下的,就只是一摊血肉模糊的液体和固体的混合体,还有被幽默诙谐给逗乐的坦克驾驶员。
“虽然我也愿意赞成张大人的说法,但是,我倒是有一些,不同的想法。”
说到这里,弛度停顿了一下,他偷偷摸摸的,悄悄咪咪的,瞄了一眼张度,在确认了自己想要确认的表情之后,故作正经的说道。
“主公,徐行这个人,确实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但是,这并不能作为,否认他实力的借口,所谓反复无常,其实就是随机应变的一种说法罢了。”
“按照情报所说,徐行才十七岁,是个入世未深的少年郎,可惜,恰恰是这个少年郎,耍弄死了仁天,还做了吴城的城主,这样的不防不行,但是不加以利用,更是一种浪费。”
从弛度的说法之中,不难看出,他也是一个狂傲,自负的人,本质上,他对于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是完全看不上眼的,就算是徐行这种,以十七岁的年纪,做了城主的天才少年郎,也仅仅只是当做是利用的工具罢了。
可惜,正如同越王和张度一样,弛度的判断,似乎出了非常严重的问题,仔细想来,也是有一大堆逻辑不通的,不过,他这样想,这样做,或许,也仅仅只是对于前任越王的一种负责任的态度吧,至于成败,那就要走一步看一步了。
越王,张度,弛度,三个人所组成的权力机构,表面上,这个权力机构,是一个开到会就吵架的内讧组织。但事实上,是由张度把握,为数不多的武将群体,和弛度把握,高数量,低质量的文臣群体,最后,由越王统一管理,平衡。
按照这样说来,吃喝玩乐的大哥,才是真正的好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