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多日的阴雨,让绰号为木头的刘桩十分郁闷,好不容易等到今早没有下雨,把吃了好多天干草的瘦黄牛拉出来溜溜,吃些新鲜的水草长长膘,可是还没有过多久,天空中的乌云就不知不觉的增厚了几分,看着暗下来的天色,估计要不了半个时辰又会开始下雨了。
木头这个绰号是村里的小伙伴给他起的,起因是他名字中有一个桩字,而且他会经常一个人盯着村后不远处的一个山岗发呆,有人喊他也不应答,只有靠近推搡他,才会后知后觉,村里的孩子都喜欢互相起外号,比如瘦猴、大狗、肥虫等,大多是根据每个人的外貌形象和性格得来的,不过飞禽走兽居多,像刘桩这样被叫木头的,没有几个。
刘桩家里人口不多,一个目盲的奶奶,一个瘸腿的老爹,还有一个他,在他未出生时,爷爷因为一场变故不知所踪,听村里人说是被杀了,奶奶受不了这个打击,整日以泪洗面,没多久就把眼睛哭瞎了,后来没过几年,娘亲因为生他难产而死,留下老爹一个人照顾奶奶和拉扯尚在襁褓中的他。
在刘桩开始能够记事起,老爹的那条右腿还是健全的,为了补贴家用,身无所长的老爹会在农闲时去附近的山岗砍伐柴火,然后烧成炭去镇里卖,虽然一担炭火卖不了几个钱,但是也能让刘桩个把月尝到一次荤腥,只是后来有一次下大雪,他爹在砍柴时不慎滑倒,挥起的斧子重重地砍在小腿上,把腿骨都砍断了,所幸被人发现及时抬回村里,经过邻村的半吊子郎中包扎救治后,算是保住了那条腿,但也从此留下一瘸一拐的毛病。
家里的老黄牛是最重要的物资了,农忙时都需要它来充当主要劳动力,也许是因为老牛年岁偏大,这两年不管怎么喂养,都日渐消瘦,那背上凸起的肩胛骨离得老远就能看到,老爹说要经常把牛拉出去吃些青嫩的水草,这样也许能长一些膘多活几年。
天色越来越暗,这晌午不到的时刻,竟然感觉犹如到了傍晚,刘桩看了一样低头吃草的老牛,撇撇嘴,小时候宽阔的牛背可是他乐此不疲耍威风的倚仗,现在如果再骑上去,老牛能不能吃得消是一说,但肯定会让屁股蛋子硌得慌,自从老爹的腿被砍伤后,家里的这头黄牛就是他在放,这么些年的朝夕相处,产生了不浅的感情,他不希望老牛这么快老死。
明日就是清明,也是他十二岁的寿辰,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别人是否断魂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十二年的那天,老爹肯定伤心的要断魂,前几日,老爹说等他寿辰那天会买上几斤肥肉,让他吃个痛快,想到这个,刘桩心里开心起来,村里外号叫大狗的小伙伴说瘦肉比肥肉好吃,他有些嗤之以鼻,那大狗懂个屁,肥肉才养膘啊。
不待他细想,头顶的雨点就开始滴落下来,得赶紧回去了,身上打了好几处补丁的衣裳湿了不打紧,如果着凉生病才是要命的,邻村那个郎中医术不怎么样,但请一次开几副药,就要近二十枚铜币,能买好几斤的肉呢!
刘桩拽了拽扣住老黄牛鼻子的牵绳,把牛头不情愿地从水草上拉开,开始往回赶,不过临走时,他瞧了一眼小山岗,嘴里嘀咕了几句。
小山岗他不陌生,以前经常会与小伙伴在其中玩耍,在山岗顶部,有一座大土包,看起来像是一座坟墓,但是却没有墓碑,村里的大人们一般不让他们在大土包周围嬉闹,偶尔靠得近了,被大人们发现,也会被呵斥一顿,山岗顶部常年凉风飕飕,就算六月如火的天气,也是如此,尤其那座形似坟墓的大土包附近,显得十分阴冷,让人感到有些心憷,村里几个胆大的孩子都不敢轻易靠近。
几年前,几个小伙伴与他打赌,如果他敢趁着夜色,从村里去山岗顶部跑个来回,就每人输给他一枚铜币,听说镇上的包子铺卖的肉包子特别好吃,他一直没尝过,一个肉包子要三枚铜币,咬咬牙跑个来回也够了,于是在馋虫的引诱下,刘桩压下心中的恐惧,躲开大人,往山岗上跑去。
可谁想,他还没爬到山岗顶部,距离那大土包还有数十丈的远,就远远地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响声,他壮着胆子睁开半闭的眼皮,看到模糊的大土包旁边出现一团火光,那火光不停摇曳,好像不多时就会对着他走过来,他吓得赶紧收住脚步,头也不回的往山下冲去,只是隐约间,他看到火光附近还有几道黑影,黑影跟着火光一起摇动,不知是山间的精怪还是阴间的厉鬼,总之他一口气跑回村子,从小伙伴手中抢过铜币,就回家睡觉了,那一夜他噩梦连连,数次被惊醒。
从那之后,他就经常对着山岗发呆,一直在想那晚看到的景象是不是幻觉,因为第二天他跟小伙伴说了之后,大家都不相信,而且他们也偷偷靠近大土包仔细瞧了,并没有火烧过的痕迹,发呆的次数多了,木头这个绰号就彻底在他身上摘不掉了。
山岗下的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错落有致地围聚在一起,村子中有一条土路通向临近的村子,以及更远处的镇子,刘桩的家在村口附近,离着老远就能够看到。
沿着山岗被久踏成路的小道,刘桩牵着老黄牛缓缓而下,雨天的山路不好走,一个不慎可能就会滑到,算着时辰,应该快到晌午了,村子中的茅屋有些已经开始飘起炊烟,其中就有他的家,也不知道老爹会做什么饭吃,其实不用猜,八九不离十还是加了一些苞米面进去的野菜团子,加上自家腌的咸菜,运气好的话,还有几根烤地瓜,这个时节,野菜不停的疯涨,怎么吃都吃不完,这一个月来,有半大个月都是这样吃的,已经吃腻了,不过他想到明天清明有油滑香腻的肥肉吃,再吃一天的野菜团子,也无所谓了。
村子里每户人家都有用树枝简单搭建起来的篱笆院子,刘桩家也不例外,他推开同样是树枝编扎起来的院门,惊讶地发现家里竟然有几位陌生人。
陌生人是两男一女,看起来比他大几岁,从穿着打扮上来看,与他们这些庄稼汉都不一样,肯定是镇上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