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后下起了绵绵的小雨,倒也符合今晚要拍的情景。
有小雨作伴,小郡主落水的场景能显得更凄惨些,若是雨水不够,指不定还要来场人工降雨,把场面渲染得更热烈。
麻好好提着衣衫的裙摆踩进水里。
经过了一整天的暴晒,夏日里的湖水还透着没散去的暖意,一脚踩进去有种不适应的软腻。
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麻好好总认为真正清澈的水该像山间的清泉,是冰冰凉凉的,轻轻一碰便能叫人心生激荡。
而不是脚下踩的这片湖,颜色是浑浊的灰绿,触感是被加热过的暖,不似天然,更像是一池死水,掩盖着数不清摸不着的细微的死物或者活物。
麻好好忽略掉心里头的膈应,将自己的身体慢慢浸在水里,捏着鼻子潜下水去。
湖水的暖意是浅薄的,它的暖只停留在薄薄的表面。不过迈了几步,麻好好就感受到了凉意,并未觉得清凉,反而因为前头温热的对比,勾起了脊背的一丝阴冷。
掉进水里的戏份前头已经拍过了,现在麻好好要做的是在水里挣扎,等着发现她的白柔儿找人来救她。
这一场她几乎全在是水里拍的,如她所料,为了渲染气氛,剧组特地准备了喷水管,麻好好一落水,“天公”便感同身受般哗啦啦下起瀑布似的暴雨来。
“雨水”砸在麻好好的身上,带出自来水混着泥土的腥味,和湖水的异味搅和在一起,叫麻好好生出一种浑身都发痒的错觉。
汤眉的老毛病又犯了,一个惊讶的表情NG了一遍又一遍。
麻好好有理由怀疑她是故意的。随便从路上抓个路人来,都比这一幕的汤眉演得更好。
演技再差,也不会有人分不清什么是惊讶,什么是惊喜。实在演不来,别翘着嘴角总能做到吧?
汤眉不敬业,麻好好不能陪她不敬业。说到底,这幕戏演得次数越多,她越是吃亏。
这处的湖水有多脏?换成平时,麻好好看到了都不会用手去碰它,现在不仅在水里泡几个小时,还为了表演出挣扎地情景灌了好几口水进去。
耐心和她的胃部一样在翻涌着燃烧,在看到汤眉挑衅的笑容时,麻好好心里的怨气却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突然泄了气。
这一刻她忽然明了了。
啊,原来汤眉的大招就是这个?还真像是她会干出的事情。她的报复,也就只是这些下九流的招数吧?
麻好好不想跟汤眉生气,对这种人生气本身就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会让她有种被汤眉拖下了水,站在了和她同样低级层面上的感觉。
因为汤眉的不配合,这场戏拍得磕磕碰碰很是艰难。
莫禹恒全程冷着一张脸,脸色阴沉地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他几次喊停,叫人将麻好好从水里拉起来休息,每次都会碰到汤眉的阻挠,摇着手臂嗲声说着“导演,再给人家一次机会吗,这次人家一定好好演~”
莫禹恒看着她的脸,几次想将剧本摔在她的脸上,却每次都就想起周伟雄的话:“恒少啊,这部戏可全靠我撑着了。给老哥点面子,等你做出了成绩,家里那些人哪还敢说三道四?”
这句话在他的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几遍,等麻好好再次强撑着泛白的嘴唇踏进水里,他还是惹不住爆发了。
他很少发脾气,上一次骂人还是对着麻好好,但说得也不是什么过分的重话。
这次却是指着汤眉的鼻子让她滚,让前一刻还花枝招展的汤眉都懵了,眼泪扑簌扑簌地掉下来,也得不到一个怜香惜玉的眼神。
最后只得恨恨地咬下嘴唇,愤愤不平地继续拍戏,顺利地立马就把这场戏过了。
毕竟莫禹恒都骂出“要么好好拍,要么带着你的金主滚”这种话了,汤眉再敢甩心眼,可能只得灰溜溜地夹着狐狸尾巴滚蛋了。
到时候被周伟雄一顿臭骂不说,白柔儿的角色也不会再留在她的手里了。
煎熬的落水戏总是被熬过去了,麻好好手脚在水里泡皱了,皮肤冒着冰冷的水汽,再是炎热的天气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她被工作人员从水里拉上来,上来的时候周围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几个妹子甚至害怕地发出了尖叫。
麻好好的后背上趴着一只巨大的水蛭,吸附着她的衣服挂在她的背上,乌黑的身体满满地涨开着,随着吸血的动作不停地蠕动收缩着。
麻好好在水里泡晕了,居然没发现这东西爬到了她的身上。
剧组里的男生手忙脚乱地帮她把水蛭弄下来,麻好好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幕戏演到现在,其实她已经没多少知觉了,只觉得手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脑袋发胀想睡觉,呼出的气息也很烫。
耳边的人群叽叽喳喳的,好像在和她说话,又好像不是。
麻好好听不太清楚,她对帮助她的几个人道了谢,裹着何易年助理递来的毛巾微笑地看着他们说话。
眼皮在打架,麻好好克制不住地打起了冷战。
她想就这样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睡上一觉,可一想到被污浊的湖水浸透的衣服,那些水渍还留在她的皮肤上,怎么都不敢闭上眼睛。
回去酒店还有好几个小时,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洗上一个澡,可却只能强忍着。
汤眉的手段下作,但却一直都很有效。
麻好好看不起汤眉,可这世道总是好人吃亏比坏人多,没良心的人过得才最幸福。
如果她能做到和汤眉一样不择手段,或许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的辛苦。
可惜的是,她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麻好好思绪逐渐飘远,周围好像又安静了下来。
“唐棠,你还好吗,怎么这么烫?你发烧了?!”
耳边的男低音是很熟悉的,麻好好钟爱的那一个。
可那样急切又暴躁的语气,却一点也不像熟悉的那个人。
麻好好没有来得及回头看清他的神情,眼前一黑,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