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一整天,安登都表现出了惊人的活力。从时事、金融、政治到历史、人文、宗教,安登全都有着相当的知识储备量。会让人不觉想发出,真不愧是记者呢的感想。每每聊到一个话题,安登都能半讲演的说出许许多多有趣的小知识,并向关联的杂识或者说冷知识上转移,停也停不下来。安登丝毫没有为此表现出一点倦意,活力四射。不过同时也表现出惊人级别的粗心……安登就像一个不成熟的初中小学生,毛手毛脚冒冒失失的,比如有时会在讲到兴奋处挥动手臂做些手势,结果磕到了桌子,呜呜的痛的直叫,有些神经大条的可爱。
侦探这一行业也让我有机会了解到各种各样偏门的学问,加上我曾经有一位博学的好老师,教会了我不少东西,我勉强算跟得上安登。两人一言一语,交谈都如流水般畅快,说得到一起去,我们谈话间,屡屡惊讶于两人之间如此有共同语言,并为此憨笑不止,时间在快乐中如白驹过隙,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黄昏将近了。我们又在一起泡了一整天。
昨夜案件告破,得到消息的安登找上门了。本来是说好我来帮助安登完成她的文章,结果这一天下来,聊着聊着话题就跑远了,扯回来没多久,却又聊上了别的趣闻。抬手一看表,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五十多分,冬天日短,眼看原本的黛色参天,已经泛起了微黄。
光顾着闲聊,案件的事情我还没告诉她多少,我们不得不加快进度。
“玻璃的碎片从下水道冲走了。除此之外,录像上没有胡须日进入316的录像,说明他是案发之前就进去了,提前藏在了316里面。”
安登咬咬笔管末端,点点头:“他的同伙给事先准备的房间?”
“恩。怎样,还有别的疑问么?”
“唔……没啦,差不多ok。不好意思啊,又让你解释一遍,怪我刚刚忘记记下来了,嘿嘿……”
我淡淡一笑“没关系的,不碍事。”
真的是跟外表不相称的很粗神经啊,这样很可爱没错,但是工作上没问题么,我不禁暗暗为她担心。
“我回去整理整理,差不多能赶上这个月的杂志发售。”
说着安登把她的笔记本刷的转了个向,交给我:“你看,名字就用这个怎么样?”
笔记本上潦草的写了许多东西,其中有一排比别的大一号的手写体用线圈圈起来,写着‘惊人神探!三天告破离奇悬案!’
哗,这满满的三流八卦杂志感的标题……
“挺不错……”
非常愉快的一天过后,临走时,安登依旧活力十足的跟我挥手道别。看着远去的安登,产生了一股有生以来第一次出现的感觉,这并不是夸张,事实就是如此——人生的二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感到心里的某些东西正在融化。我那已经生满老茧的硬化的心感觉到被某种柔和的东西包裹住,溶解着心里那本来顽固的不知名的硬物——那是一种奇妙的释然感。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感到释然。但这种感觉萦绕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就好像将什么一直背负的重物卸掉一般,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
这股柔和的感觉,将我以酣然熟睡浸没。
转眼,时间推移到了第六日。晨曦刚至,东方熹微。
吵闹刺耳的铃声想起来,胡乱的抓起手机,打来的是未知号码。我挤了挤双眼,时间才刚刚六点多一些。谁啊,这么早的。
“下楼,我在你家楼下。”
“请问你是哪位?……”
“林伏逸。”
“我靠是你啊,干嘛啊,这么早你要干嘛?”一听是这家伙,我就懒得花精力客套了。
“千元。”
“啊?”
“我需要一个副手帮我调查萱木的案子,千元,每天,雇你。”
“我这就下来。”
我立刻挂断手机开始穿衣洗漱,这简直就是本能的反射!
快速的洗漱穿衣,约莫十几分钟后,走出单元门洞,穿过社区,来到了街道前。街上的春节气氛已经很浓郁了。我家社区斜对面便是市场,放眼过去,满眼都是大片的通红,红色烟花摊,红色的对联摊,一个挨着一个鳞次栉比。
我看了看周围,见到有一辆黑色夏利停在路边,似乎里面的人看到了我,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林伏逸出现在车窗后,向我挥挥手。我刚想回应,忽然感到脖颈瞬间一下刺痛,猛然感到一阵视线感,我猛回过头,却什么异样也没发现,行人各行其路,商贩各管其摊,谁也没有看向我。刚刚的感觉真切,不像是错觉,我心里一阵疑惑,蓦地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爬上后背。我又四处张望几下,果然没发现什么情况,这才坐入车子副座,仍是心有余悸。
“听说你破了胡旭日的案子,不错嘛。”车里的林伏逸完全没察觉到我的不对劲,边俏皮的说着边发动了车子。车子运行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流畅,没有出租车里的那种生硬感,车内也格外的安静,几乎听不见发动机的声音,外面的吵杂也很弱小。
“你怎么……”闻言我不觉心里一惊,昨天的事情,警察官方还没整理完各类文件,消息还没放出去,各大媒体都还没报到过,林伏逸为何会知道属于警局内部的消息?我不禁有些警惕,但转念一想之前他那死缠烂打的行事方式,怕是多多少少有些门路。
“我有我的窍门。”林伏逸面带微笑,颇有神采。
此时车已经开了一段了,才坐稳当了的我有时间仔细看过去,一瞧,他的双眸严重充血,头发照比之前有些发油,下眼皮也染上了淡淡的黑眼圈。看得出他这两天也没有好好休息过,想必是为这妹妹的死费劲了心血。
“你这两天也在调查萱木的事情?”
林伏逸脸上不动声色,但我看得出,听完这句话,他眼睛的温度立刻沉下去些。神色变的冰冷。林伏逸眼视前方,不看我:“没错,不过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我觉得我需要一些专业意见。虽然刑侦我不是很熟悉,但即便是自己一个人,我也有信心解决好,可是我现在时间紧迫,我的行程很紧,我能在溪城逗留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赶快在短时间内找出凶手,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帮助,来加快步伐——我需要你。”
沉默忽至,我酝酿半晌林伏逸的话,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做?你这两天都调查到什么了?”
“我想查清颜馨梅的社交网,她与异性的关系链。这两天我在颜馨梅上班的地方调查,她在ktv做台,也就是所谓的公主。我花了不少时间,一一调查她身边的人,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跟身边的人完全没有瓜葛,很明确的保持的距离。这真不像她给我的印象,不像她这类人的作风。”
我点点头,深有同感。但除此之外我还感到额外的惊讶:“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你就都调查完了……?这个速度……不是我说,上次也是,一宾馆的人数也不少,你就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结束了?你是怎么调查的?跟我说说看,总感觉你有可能调查的太草率。”
要不怎么会这么快,我忍不住在心里嘟囔。
“这点你不用担心,调查质量我可以保证。”林伏逸说着拿出手机,一只手摆弄起来“接着刚才的话题,据说颜馨梅有一个交往频繁的男朋友,那男的似乎年纪不小,几乎快有五十多岁了,头上有明显白发,大肚子,体型偏胖。最近几个月,经常出现,开车来接颜馨梅。”
“可能是李鹏?”不对,我摇摇头“跟在宾馆得知的李鹏样貌不符。”
“恩,看来不是,颜馨梅跟两人的关系暂时没法确定。一个最近才出现,一个长时间保持着联系,要下结论还需要进一步调查。不过果然颜馨梅生活不检点,同时交往两个男友的可能性比较大——总之今天我打算去颜馨梅的住处调查一下,你看怎么样。”
一个人身边的东西,可以非常客观和真实的反应出来主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至是有什么习惯和行为爱好,我不能再同意这个调查方向。调查死者或是凶手的使用物品生活物品的确是很好的切入点,于是我回答“很好,没有意见。”
林伏逸嗯了一声,边说仍不忘边一手发短信,一手开车,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这么要紧,这么一刻也等不了的跟人发着消息。
车子又行驶了几分钟,我们到达了颜馨梅所在的小区。待我们两人爬上楼梯,走到了死者家的房门前,林伏逸也终于收起了手机。
我单腿跪在防盗门前,用铁丝拨弄着锁孔。林伏逸站在楼道里的转弯处,站在窗子旁把风。
“没问题吧,能搞定么?不行的话我来。”
我瞄了眼林伏逸干瘦的身材,心想难不成你还用蛮力撞开它“没问题,交给我吧,这也是我少数几个没什么机会拿出手炫耀的技术。”
伏逸不置可否,向楼梯井下方张望着。半分钟后。只听咔嚓声响,门缓缓开了。我们快速闪身进入,反手尽可能轻的关上了门。
屋子的摆设简洁,房子不大,但房间内色彩鲜明,装修的很精致时尚。各种花哨衣服在衣柜里挂的满满,这还不够,还有不少胡乱的丢在客厅沙发上。桌上、床头柜上堆着的零碎的食品垃圾袋,残有食物油渍的碟碗也随意摆在房间一角。屋内能看见崭新的微波炉和冰箱,然而基本没旧的老微波炉就放在橱柜下边的垃圾桶边,看起来完全可以继续用,没准擦擦灰就能像新的一样——典型对现状不满的心理表现,因为生活现状不如意,所以亟想要有所新的好的变化,于是就会出现花大头钱更新没有必要更新的生活用品。物主很可能会把原来的低价二手卖掉,随后又觉得现在的也不好,再次更换,并在明明白损失了金钱的情况下安慰自己不是二手卖掉了之类的话。总之只要生活没能达到她的期待值,她就会不断的给自己找麻烦,折腾自己。
整个房间也存在着一股不和谐感,房间内模样光鲜,四壁都贴着漂亮的墙纸,然而屋顶却能看到有大片的灰黄色的水渍,墙壁上漂亮墙纸的边角大都卷折干枯,似乎完全没有被维护过。
我们翻箱倒柜,连那些藏在床下,已经落满灰尘不知多少年都没有打开过的箱子丝毫不放过。很多都是外人看起来毫无价值的东西,玩具、小本子和一些小孩子会保留的小玩意等等,都可能被主人珍藏在小纸壳箱子里,特意被保存很久。就是这类东西,往往被主人珍视是源于主人寄托的感情而不是本身价值,所以对更深入的了解物主非常有帮助,对分析事件也会促进作用。
这种能提到她情感关系的东西,在调查重点是男女关系的现在,更是极有价值。
林伏逸还在翻箱倒柜,我打开了电脑,想要试着看找点东西出来,比如照片、死者常使用的软件、网站,等等。一个一个的文件夹点进去,睁大了眼睛搜索,忽然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咔嚓一声。
一个激灵过后,定下神,辨别出是防盗门的声音。
谁!?
我们都像影片定格一样,不约而同停下手上的动作,谁也不敢发出声响。竖起耳朵听着——难道是颜馨梅的亲戚?怎么这么巧,偏偏这个时候来。
哪知过了一会,却再没听到别的声音,没有听到有人进屋子的声音,没有听到说话声,实在是太安静了。也许只是风声一类,一直有过了许久仍没在听见声音,我们一直冻住不动也不是办法。我偷偷的走到卧室门前,探出头去。客厅里没人,空荡荡的,房门却微微打开着,我不禁眉头紧皱
记得进门的时候的的确确是好好的关上了。
林伏逸关切的望向我这边。
我对林伏逸小声道“不知道门怎么开了,我去看看。”
伏逸没有出声,点点头。
我轻踮脚走向房门,一边走一边打量屋子。毕竟屋子不大,我走向防盗门的途中就能够看到每个房间,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越走近房门看遍的范围就越大,但直到最后马上接近房门了,我已经没发现一个人。
这反而让我越发不安。
然而直到我的手已经搭在房门边上,巡视过了整个屋子后,我才觉得自己太神经质了。根本没有任何人进来。探头出去看看防盗门外面,也是坦荡的楼梯井,除了我们俩,谁也没有。转念一想,也许防盗门时间久了,里面有损坏的地方,刚刚我们进来没锁住而已。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呼,我松口气。
于是我回过头朝卧室里的林伏逸喊道:“没人,房门可能坏了。”
“哦。”林伏逸应道,也松了口气。
这下没什么事了,我准备关上门就回到林伏逸那。一转身发现本来只开个缝的门现在大开着,这很正常,是门都会有这种情况。于是我伸长上半身,伸出房门准备去抓门把手好关门。我刚伸出手,刹那间感到左耳生风,接着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左侧脑袋一痛,贴耳传来一声闷响,视线随之歪栽,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