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澜一纤白好看的手,在孕妇的肚皮上轻轻拂过,忽然伸出两指,按在肚脐下一寸的地方,毫无动静的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发出痛苦的喊声,只有身具灵力地能够听到那喊声中,夹杂着尖锐刺耳的气声。
“你干什么?”女人凶恶地瞪着陈澜一,并且起身脱离陈澜一,还拍掉陈澜一的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虎视眈眈地戒备着。
然后,这房间的其他四个女人也都醒了过来,反应跟这个女人一样,都捂着自己肚子,生怕陈澜一会对她们的孩子不利似得,明明之前还听王老板说,这些女人都被肚子里的鬼面胎给吓得要疯,恨不得赶紧拿掉,这会怎么维护起来了?
王老爷在旁苦着脸表示,这也是一直无法拿掉孩子的原因,她们清醒的时候对肚子的孩子怕得要命,可一旦有人要对孩子不利,她们瞬间像变了个人似得,凶狠得好似母狼,谁敢对孩子下手就咬谁。
“蓝衣大师,这……”
陈澜一让他不要说话,退一边去,自己突然出手,揪住了软榻上的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重新压着躺上去,另外四个孕妇想要闹,绿鸳咬破手指,身形很快,一个呼吸来回,就在她们的眉间都点了一抹红,将她们全定住,暂时动弹不得。
“啊——啊啊——”
被陈澜一压着躺在软榻上的女人身子不停地左右扭动,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陈澜一往她嘴巴一拍,那女人的嘴巴就张不开了,再往她脖子上一点,她连“呜呜”的声音都发不出。
听不到烦人的叫声,我感应到陈澜一不同于表面平静的烦躁好了些,然后再次掀开衣服,露出肚皮,再次两指并拢点到女人肚脐下方,微微使劲,平静的肚皮就如湖中被投了石子,开始有动静了。
起先是类似小手般的不知名物体,往肚皮上这凸一块,那撞一下,过个几秒,凸起越来越快,弧度越来越大,我仿佛听到动物被宰杀时的嘶声,高音的“咿”直往你脑海中钻,有什么东西,想要逃亡般地要从肚皮里钻出来。
如此过了不久,我就看到真有一张人脸,在皮肤上凸起,随着肚皮越凸越高,那人脸就越清晰,有眼睛鼻孔嘴巴。
旁边观看的人,立马惊吓地倒退,哪怕在这里伺候的仆人都见识过了,可每次看到,依然心惊。
陈澜一快速出手,夹住那张人脸,那人脸在扭动挣扎,但陈澜一也没有要将人脸剥离的意思,没过多久,就松开手,那人脸也沉了下去,待陈澜一手从肚皮上离开后,那肚皮渐渐地也恢复“平静”。
“这肚子里的是什么东西?你怎么不弄出来?”我问。
“是恶灵,恶灵是由极强的阴气加怨气,再由特殊的环境,渐渐地产生了灵智,有人收集了恶灵,再把它们放到这些女人肚中,借由女人的阴体来蕴养,说白点,这些孕妇就是一口上好的锅,烹饪着食材,待食物熟了,就可以开吃了,但这口锅,也就废了。”
陈澜一是回答给我听,但王老爷等人也都听到了,霎时被吓得面色发白,王老爷身子一歪,被身后的仆人扶住才堪堪站稳,等缓过那口气后,他惊恐地哀求着陈澜一:“蓝衣大师,你可得救救我们一家啊,这、这可是近三十条人命啊!”
所以说这王老板能成大事呢,估计三十条人命他根本不看重,可他知道陈澜一一定看重,所以他没有问能不能把所有孕妇赶出去或销毁等内心真正的想法,反而用人命来求陈澜一出手帮忙。
他估计也知道,宰杀是不可能的,赶出去,说不定还能再回来,他想要弃车保帅这条路行不通。
陈澜一瞥他一眼,不说帮不帮,只问道:“最早怀孕的,是你孙子抢回来藏在家里的女子吧?”
“是、是。”王老爷很坦诚,假装震惊地问,“难道是因为她吗?莫非是上天给我们王家的惩罚?蓝衣大师,若你能帮我们王家渡过这次难关,我王某一定好好教育我孙子,再不让他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我“呵呵”直笑,反正谁也听不到我说话,我就很直白地表达:“王老板多聪明啊,估计出事的第一时间,他就想到是不是跟这女人有关了吧,故意在这时候提起,是之前试过解决那女人发现解决不掉,又不想摊责任吧?还知道孙子强抢民女是伤天害理啊,话说得可真好听。”
唯一能听到我说话的陈澜一镇定如斯:“是不是她还两说,先带我去看看。”
“好好,蓝衣大师,请。”
那名女子叫宁兰,她并没有被区别对待,也被安置在这处院落里的某间屋子,那屋子里加上她共三个孕妇,另外两个是王坝単的通房。
如王老板所说,所有孕妇都是“心灵相通”的,陈澜一刚“搞”了一个孕妇,不仅那屋子其他四个醒了,这屋子的三孕妇也都醒了,全都坐在自己的床上,凶狠阴冷地盯着我们。
这一看就不正常。
通房说好听点是少爷的女人,实际上,比丫鬟的身份没好到哪去,甚至不如一些一等丫鬟,也就是下人,试问,哪个大户人家里的下人,看到家里最有权的主人来了,还敢用这种目光,这种态度对人的?
房间里除了伺候的仆人,这事的主角少爷王坝単居然也在,我们进屋时,他正木着一张脸,坐在桌旁发着呆,看见陈澜一和他爷爷时,他过了两三个呼吸才反应过来,站起身跟爷爷行礼问好,整个人看起来跟少了一魂似得,魂不守舍的样。
我左右打量着,这王坝単少爷长得还不错,身材修长,就是偏瘦,明明穿着一身锦服,硬是没撑出什么男子气概,眼睛看着也是浑浊无光,没有斗志,这是被酒色掏空了?
王老爷看到他,没给什么好脸色:“不是让你少来这边吗,回你的习相院去,好好温你的书,这事,你就别管了。”
“可是,爷爷我……”
“嗯!”
王老板摆出威风时,还是唬人的,王坝単回头看了看自己三个小老婆,叹了一声走了。
王老板随即朝我们拱手弯腰:“不孝子孙,让蓝衣大师看笑话了。”
陈澜一却道:“我倒觉得,出这么大事,他还能过来照看一二,倒也没传闻中那般无用。”
经她一提醒,我也反应过来。
不是说这王少爷迷恋女色但没有情义,家里三房妾室两个通房不算,外头还养了好几个呢,强抢民女的事都做得出来,这会这些女人一个个怀了怪胎,该他的心性,该躲得远远地才是。
进屋时,看他坐在屋里头,虽说面色不好看,人也没什么精神,可并没有什么惧意,王老板让他离开时,他还不太愿意……这倒是稀奇。
陈澜一没再多说,转而朝宁兰走去。
说实话,王家能够在青城有让陈澜一都顾忌的实力,王家子孙的妾室长得自然不会差,但说这里的两名通房,长得就不错,相比起来,宁兰反而普通许多,也就算得上清秀,可她却能让王少爷将她抢回家并藏起来,莫非是王少爷看惯了各类名花,想尝尝青菜萝卜?
除此之外,此时宁兰的反应,和其他孕妇并无别的差异,随着陈澜一的走近,她嘴皮动了动,想要露出牙齿般,目光凶光,警告着陈澜一不要再靠近。
陈澜一从绿鸳手中接过一个白瓷小碗,再拿起一支毛笔,猛然出手,隔着衣服,在宁兰的肚皮上画了几道符号,宁兰浑身一震,随后软软地倒在了床上,片刻后,才重新睁开眼睛。
这会再看,她眼里的凶意阴森没有了,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应是记忆归拢,她惊慌恐惧地再次坐起身,她对自己的肚子很害怕,又不敢怎么样,只能直挺挺地坐着,再戒备,甚至带着一丝狠意地看着大家:“你们……你们……”
“这位是我们青城有名的蓝衣大师,”王老板当先出声介绍,“她是来帮助你们解决……解决孩子的问题的。”
不知是不是知道蓝衣大名,宁兰稍稍放松了一点,可眼里的恨意并没有减弱,也没有求着让蓝衣大师救她,反而嘲讽地勾唇讽刺道:“有钱有势就是好,一有什么问题,多的是人前仆后继地来帮忙,不像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有了冤屈,呼天喊地的,也不见有人伸把手,死活都没人管。”
“你胡说什么呢,怎么没管你死活了,这不就请蓝衣大师来救你们了!”王老板板着脸呵斥着,说得请陈澜一过来,完全是为了她们一样。
宁兰听了,冷冷一笑,用态度表明自己的不屑。
“王老板。”陈澜一淡淡地开口,“我能跟这位宁兰姑娘,单独聊一聊吗?”
“这……”王老爷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瞒不过蓝衣大师,他还不如大方一点。
所以说他聪明。
他让下人旁边收拾一间房出来,再邀请陈澜一和宁兰过去,然后自己只给了宁兰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他就大大方方地避开了。
“你想问我什么?”宁兰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遵从一切安排,态度却一点不缓和。
陈澜一并没有因为她不善的口气而怪责,反而让绿鸳倒了杯热水给她,温和地说:“你别紧张,不管我此次来,是因为王家还是因为你,终归还是帮你的。”
大概陈澜一的亲和度较高,宁兰的态度缓和一点,但她还是用不太好的语气说:“我有时候想,怀着个可怕的魔鬼也没关系,至少能膈应到王家不是吗?”
“你最好别这么想,你的未来还长,只为了膈应,让自己也受这怪胎煎熬,合算吗?”
宁兰握着绿鸳给她的杯子,低着头,还能听到她对人生充满怀疑的自语:“我还能拥有未来吗?”
“自然是能的。”陈澜一给予肯定地回答,在宁兰抬起头来时,她微微一笑,却充满了自信,“我们女人不靠男人也能活,或许你遇到王少爷后遭遇了不好的事,但撇开这些,你还有很多可能。我能帮你脱离王家,你可以开个小店,或租一亩田地,人生,依然可以很美好。”
我挠了挠头,总觉得陈澜一的劝慰开导,莫名地熟悉,我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
宁兰沉默片刻,道:“你想知道什么?”
虽没有迎合陈澜一的话,可明显是软化了。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陈澜一反问。
宁兰想了下,道:“我也,不清楚。”
“那就讲讲,从你遇到王少爷开始,遇到的种种,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陈澜一顿了下,拍了拍宁兰的手背,“虽然这可能让你回忆不好的事,但很重要,我必须找出源头。”
“没事。”宁兰一个深呼吸,开始说。
她的家在另一个城市,亲人都故去了,她便来青城投靠亲戚,谁知道连青城的门都还没进,就被出郊外跟几个狐朋狗友玩乐的王坝単看中了,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绑回王家。
之后,她一直被王坝単关在一厢房里,房门每日都锁着,而王坝単每日都会抽时间去看看她,偶尔留宿,偶尔只是坐坐,但从未落下过一天,这对一个花心大少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人心是肉做的,更何况这世上有一种病叫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慢慢的,宁兰倒对王少爷有了几分情义,原本誓死不从的态度也有了软化,可即便如此,王少爷依然将她锁在房中,不肯放她出去不说,也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她曾在房中,听到外头有人来,好像是王少爷的妾室,无论她们在外头怎么摆气场,怎么责骂看守的下人,她们也未能进厢房里跟她见过。
直到她怀上孩子。
起先,她对这个孩子的心情很复杂,她幻想过跟自己心爱的丈夫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但她跟王少爷在一起,更多的是逼迫,还被关在屋里,她甚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头的太阳。
等她好不容易劝道自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时,却被告知,王府里所有的女眷都怀孕了,加上自己足足有二十好几,将近三十。
再然后,她的肚子开始不对劲,白天昏昏沉沉地睡着,晚上疼痛难忍,总感觉有东西,在她的肚子里撞来撞去,孙悟空跑进妖精肚子里折腾也不过日此。
她终于被放出来了,是在王老爷发现事情大条,以为她第一个怀上的就是魔头,想要将她除掉,连王少爷都阻止不了王老爷,毕竟这个家由他做主。
可她没死,王老爷企图对她下手时,王家所有孕妇都疼得差点断气,王老爷有所顾忌,她才保得一命,否则王老爷是要连她一起抹去的。
之后,她就和王少爷的两名通房安排在一间房里,一起照顾,她不是没想过,现在相对自由,能不能够逃出去。
然而她白天昏沉,晚上被诡胎折磨,真被她侥幸逃了又怎么样,左右都要死。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从我被绑紧王家,就一直被困在房中一步都迈不出去,知道的消息,恐怕还没有跟我同屋的那两个姐姐多。”
陈澜一听宁兰说完,并未发表什么看法,只是宽慰她几句,让宁兰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交给她就好,而后就让丫鬟将宁兰送了回去。
等王老爷来了后,陈澜一直接对他道,她晚上要留宿王家。
要换做别的女子,在这年代里,夜宿在他人家里,也是要被诟病的,但蓝衣大师就不同了,这会,阴阳术士在民间老百姓眼里,跟神仙似得,这蓝衣大师是为了除妖降魔才在王家留下的,谁敢多想什么,更何况,蓝衣大师是带着“弟子”一起的,也不算独身。
看过宁兰后,陈澜一就独处在那处院落后头的空地上,那里紧挨着竹林,地面宽广,陈澜一盘腿坐在当中,半响后站起身,迈着奇怪的步伐,向前走几步再转右走几步,放上一根削短的竹子。
如此过了好一会,等我再看时,理应插满竹竿的地面,竟然又变成了一开始的模样,别说竹子了,一片竹叶都没看到,空荡荡的。
她好像是布了个阵,我猜想着。
这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了,天边的太阳西斜,快掉到山那头去了,陈澜一便吩咐,把所有的孕妇都带到这边来。
“你打算做什么?”我在她身体里问着。
“我弄了个净化阵,打算给她们净化净化。”她微笑着,“既然单个的不行,那就一起来。”
我感受到她此时内心,奸猾奸猾的,知道她的打算绝不那么简单:“你不是要找源头吗,找到了?”
“这不等着她自己出来嘛。”
那只有跟我时才会暴露出来不那么淑女的语调,让我心头拨起一样的弦,同样的调调,有那么一刻,让我觉得,我就是她。
“你刚有看出什么吗?”她反过来问我。
我略略沉吟:“那王少爷对宁兰真不一般,而且跟传闻比起来,总有几分怪异的不协调感,这样算吗?”
“算,当然算,我们接下来就等等看,看看这位少爷,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所有的孕妇,在绿鸳喂了一点镇灵药水后,都短暂地保持住自己的理智,没有暴躁咬人地让仆人扶着,跟绿鸳来到了竹林前的这片空地,一个个按照要求地席地而坐,正好围了两个圈,陈澜一依然在最中间。
安排好后,太阳就落山了,但天空还没有全暗下来,陈澜一就教大家如何调整坐姿,如何静心,闭着眼睛怎么呼吸,她趁此引动旁边竹林间的灵气,还有天边露出头角的月亮浅浅的精华,飘散在所有的孕妇之间,她们本来还很不安,慢慢地,竟然在陈澜一的解说下,入定了。
随着天空彻底暗下,月亮的光华顶替了眼前的光亮,陈澜一扫了眼闭着眼睛气息平稳,明明不会修炼,却像在吐息的孕妇们,微微一笑,而后拿出一个玉瓶,打开瓶口,倾斜着往自己面前的土地上倒下一滴晶莹的液滴。
那些消失的竹竿若有若现地闪了两下,位置居然是每个孕妇的跟前,一人对准一根削短的竹竿,竹竿闪了两下再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浅浅的光,那光逐渐扩大,将后头的孕妇笼罩其中。
陈澜一这是启动阵法了。
我看到,那光圈中有灵气飘飞,时不时钻进孕妇体内,出来时,都带了丝丝黑气出来,像是清除着体内的污垢,乍一看,好像真能同时解决掉所有孕妇肚中的诡胎。
但我却看明白了,陈澜一这是虚张声势呢,恶灵哪是那么好除的,还一口气二十多个,看她借住阵法还能轻松的模样,我就觉得不可能,所以我猜她是做样子给某些人看的。
孕妇们同时睁开,纷纷捂着肚子哀嚎,紧接着更是翻身想要离开,却被罩在身上的光束给困在原地,她们只能越叫越惨烈,扁平的肚子还一点点地变大,隔着衣服都能看到似有一个脑袋,想要从肚子里钻出来。
再这样下去,她们就会因被钻破肚皮而死的。
陈澜一早有准备地没让王老爷等人靠近这里,就连声音都控制着传播不出去,所以不怕这些人顾忌什么来阻止,陈澜一本人,更是对这些惨叫无动于衷,好像为了除魔,不在乎这些女人生死一样。
我知她心里所想,自然明白她不是这般无情的,对无辜生命视若无睹的人,她只是明白,有人更不想让这些孕妇就这么死了,还赔上这些恶灵。
所以,在孕妇们快支撑不住时,一个人被高空抛了过来,掉落在阵前,那人因冲击力拱起身子,吐了口血又趴了下去。
一看,竟然是王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