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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爱与恨(下)

  秦广从十六岁投身军营,十年中,一直驰骋征战,从未想过自己的亲事,虽说这些年想嫁给他的女子多的数不胜数,但他从未生过这样的心思。

  一来沙场莫测他不忍对方强忍生离死别,二来他也不想为了传宗接代随便娶一个皇亲将门女子,表面融洽,实则全都是虚情。

  他也想过未来妻子的模样。

  她不必倾国倾城也不必姿容绝代,更不必有什么显赫尊贵的身份,他想要的不过是一名女子,可以陪他挑灯夜读,可以亲手给他烹制羹汤,替他生儿育女,过平常百姓人的生活。

  这便足够了!

  所以,当陛下提出让他求娶雯公主的提议,秦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即便,陛下盛怒之下差一点将他革职,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

  最终,陛下做出了让步,由求娶变成了迎娶。

  陛下答应他,倘若这漫长的旅程过后他依旧对雯郡主没有别样的心思,便不会再强迫他。

  至于以后怎么办,是陛下将她纳入后宫还是随意指派给哪个王公大臣,秦广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是个军人,十年戎马不仅给了他强健的体魄,更赋予了他郎心如铁的心性。

  仇恨是一枚种子,只要种下便会生根发芽,永远都不会剔除。

  他不想自己自己的枕边人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置自己于死地,也许,他不需要她多么的爱他,但至少,不应该这样仇恨。

  在破败的王城,他第一眼看到雯郡主时,他便看到了她隐藏极深的恨意,他没有揭破,却一直回避和她的接触,在他眼中,女人多数都是没有什么耐性的,可他没想到,对方的恨意却如此的执着,他更没想到,雯郡主会忽然选择了离开,同她一起离开的,还有他最得力最信任的副将。

  秦广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因为这个女人的离去心烦意乱,她走了,麻烦也跟着走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局吗?

  为何他却开心不起来?

  秦广封锁了公主出逃的讯息,也没派人追捕,只是暗中派出几个亲信一路追随他们南下。

  信鸽不时带回讯息,他们没去都成也没返回出发地,而是去了闽川,那是秦广的故乡。

  讯息中,副将孟达似乎和雯公主一直紧守着君臣的礼仪,并无逾越。

  秦广一直刻意不去多想这个问题,他再等,等他们完全脱离官府追兵的范围,再把雯郡主出逃的事上报给朝廷。

  他知道这样做陛下一定会雷霆之怒,他不介意承受主上的怒火,至少,他们安全了,也算报答了她这一路并没有多少真心的侍奉。

  可令秦广没想到的事发生了,信鸽传来消息,两人误入马贼的势利范围,随行的官兵都被屠戮殆尽,只剩下孟达拼死护着雯公主闯入了深山,生死未卜,凶多吉少。

  收到这个消息后,秦广立刻启程赶赴闵川,并几次拒绝下属提议的将雯公主出逃之事上报朝廷请求支援的建议,只带着十几名亲信,只身进了险境。

  一直到数十年后,马贼中一直还流传着这样的警言,天下之大没有什么地方是咱们不能占据不能驰骋的疆土,唯独闽川,万万不可进。

  即使你有九条命,也不要踏进那个地方,除非你不想活着离开。

  雯郡主虽然见过杀戮,但却从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她本想引起马贼的注意拖延一下,给秦广追上她制造机会,没想到,却引发了一场极度血腥的屠戮。

  她从未见过鲜红的土壤,也从未了解过战争的残酷。

  当那个男人拎着被鲜血浸透的长剑一路厮杀闯入,看着他无情挥剑,斩杀马贼,恍惚中,雯郡主似乎又看到他端坐在马背上,气势如虹的冲破城门,杀入她的家园。

  他毁了她的国家,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可他,又拼死救了她一命。

  雯郡主眼看着他倒在血泊中,身后,是几百名马贼的尸骸,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凭借什么样的毅力和决心一路厮杀并找到她,一人一剑斩杀了所有前来支援的马贼,直到所有对手都倒下,他才倒下。

  雯郡主拔出他手中已经卷了钢刃的宝剑,他的战袍盔甲早已破碎不堪,身上脸上嵌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剑伤深可见骨,这样的伤,旁人恐怕早已倒下,他却一直坚持了一个昼夜。

  杀了他,杀了他就报仇了!

  雯郡主用剑对准对方的胸膛。

  他的脸,全都是血污,身上,也全都是血污,整个人看起来污秽不堪臭气熏天,雯公主最厌恶这样的污秽,可不知为何,她握着剑柄的手不抖,可她的心却一直再抖,剧烈的抖颤。

  ……

  “我还活着?”秦广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山洞中,身下是干燥松软的枯草,离他不远处生着一堆火,火上烤着他的战袍和贴身衣物,他身上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身上盖着的女人的衣袍。

  “你自然活着,因为我不想你死。”

  雯郡主只穿了一件贴身夹衣,裙摆袖口全部撕裂,她这幅样子有些狼狈,可她的眼神却那样清澈干净,比秦广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要纯净许多。

  “孟达呢?”秦广看着她。

  “去求助了,你最好坚持的下来,我费了这样大的力气救你的命,如果你死了,我向谁去讨债!”

  雯郡主恶狠狠瞪着他,将树叶中清水混合的草药汁液灌进他的咽喉,他注意到她的手,指甲根根寸裂,满手掌都是血痕,她把能找到的所有的食物都变成可下咽的流食一点点喂他吃下,自己却背着他啃树皮草籽充饥,他发高烧时,她一遍遍奔走与山涧与石洞之间,将所有的衣物浸透擦拭他滚烫的躯体替他降温,最后,甚至不惜跳入冰凉彻骨的冷水,用自己的身体给他降温。

  她亦不再掩饰对他的仇恨,一边骂他,一边又照顾着他。

  迷迷糊糊的时候,秦广仿佛还见过她痴痴呆呆的看着自己,脸色少有的温柔。

  可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却永远都是那副冷若冷霜的模样,眼神中蕴含着刻骨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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