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很建议你无条件地去相信灵能构造物，尤其是已经有自己思想的构造物。你要知道，当一个生物有了自己的思想，它会不会背叛这个问题就成了一个迷。”喰墨将手中的笔插回笔筒里，转身扭开墙壁上与管道连接在一起的煤气灯。
她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满意这种当下流行的煤气灯。
“但从它目前的表现来看，你可以暂时相信它，但必须做好两手准备。毕竟谁都不能读懂一名智慧生物的真实想法。”她挥手驱散开灯时泄露出来的部分硫醇味，这是煤气中的示踪气体，用来提醒人们煤气泄露，避免中毒事件。
“我明白了，多谢您的提醒。”埃纳西林点点头，将表格递还给她，“已经填好了。对了，您之前说的，这段时间有的忙了是什么意思呢？是指协会协会为难民区内的人安排住所吗？”他已经想了很长时间这个问题了，作为一条血统纯正的咸鱼，埃纳西林很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空闲下来，他已经快两天没碰过家里的人偶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沾到灰尘，头发有没有乱。
“不，安排住所是会长和后勤处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是什么事？”埃纳西林有些疑惑。
“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从训练营里出来的人们现在会怎么样？”喰墨转头，漂亮的蓝色眼眸被焰火照亮，里面是埃纳西林看不懂的悲哀。
“他们不是已经从训练营出来了吗？接下来的话，应该会安稳地生活吧？”埃纳西林不太明白她在悲哀什么，离开魔鬼的巢穴后当然要安稳地生活啊，不然还要怎么样呢？
“所以玛非亚那个S级说你天真。”喰墨微微垂下眼，“他说的没错，在协会长大的你真是既天真又成熟。”
“的确，你从小就接触恶魔和灵能，看过的灵能类书籍数不胜数，即便是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也老练地像已经做过几百次那样。”
“但你从来没有体验过人世间的生活。灵能，邪物，人偶，协会与亲人占据了你的生活，你从小就不喜欢去外面走走看看。你算算，从去灵能学校报道算起，你去学校的时间加起来有半个月吗？”
那还真没有，学校的东西全都是自己从小就学的，埃纳西林自认为在协会能学到更多灵能知识。
“所以，你不懂什么是人言可畏，不懂什么是冷眼旁观。”
“可是……”埃纳西林想说些什么，但是被打断了。
“与人相处也是重要的知识，重要程度并不亚于灵能知识。作为灵能使，作为一个人，你得去看一看这世间的万物。”
“瑞纳吉家族所信仰的神明都要行走于世间，你有什么理由不去看看呢？你不去看，你怎么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怎么知道人们在过什么生活？就像这一次，你看到了训练营，才会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像你眼中那样美好。那些阴暗也不止是像小说所描写的那样空洞，阴暗真实存在，受害者是真正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情感的人。”
在埃纳西林的记忆中，喰墨很少说那么长，情绪语气起伏那么大的话。
他点点头，眼神有些许迷茫，他在想梦境中那些生物，先生说了，他们是因为巨大的痛苦才会变成那副模样。他确实该出去看看，没人该接受痛苦的生活，但他也不可能帮到所有人，他只能去了解，去倾听，然后尽力而为。
“对了，有空的话记得将你那只火鸡召唤出来，既然它有智慧，那就多让它出来透透气。”
“好的。”
……
“咕咕～”火鸡一出现就扑腾着翅膀欢快地叫了两声。
“嗯？有事？”埃纳西林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它的鸡头。
“咕咕，咕咕咕咕！”
“好，我知道了，会告诉协会的。你要先回去吗？”
“咕。”
“……”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人一鸡无障碍交流的莱洛亚一脸迷惑。
“貌似，好像我才是真正构造出这只鸡的人吧？？”他抱着胸站在不远处看着埃纳西林和火鸡交流，看那样子似乎得到了什么重要情报。“所以他们是怎么做到无障碍沟通的？”他迷惑地思考着。
“莱洛亚？莱洛亚？”埃纳西林将火鸡化成的画牌放回口袋，转头喊了好友几声，并没有得到回应。
啪。
陷入沉思的莱洛亚被面前突然出现的响指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啊！吓我一跳。”他翻了个白眼，抱怨了一句。
“我叫了你好几声了，你都没点反应。”埃纳西林回了他一个白眼，“刚刚火鸡说，那天的恶魔随从不止一个，有一个跑得快，它的火没烧到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纳尔托的确有恶魔随从组织存在，而且从最近的表现来看，相当活跃。”
“啧，那有点难办了。”莱洛亚摸了摸下巴，略显烦躁。
“所以要赶紧上报。”说完，埃纳西林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语气略显犹豫，“莱洛亚，你知道那些远离灵能远离邪物的普通人是怎么样的吗？”
“啊？”莱洛亚愣了一下，有点不太明白话题怎么转移那么快。“嗯……怎么说呢，我觉得，按照目前这个趋势来看，没有什么人能远离灵能和邪物。邪物这种东西就像是各种事故和意外，普通人遇到它们的概率就像是坐公共电车出车祸一样。至于灵能，更没办法远离了，先不说万物皆由灵能组成这一点，单是那些数量比邮递员还多的灵能使就没法远离。”
“嗯……不过严格来说，还是有一部分人接触不太到这些的。”莱洛亚想了想，补充起来。
“比如训练营的那些人，比如我从前待的那个孤儿院。这些地方要么是被人为封锁，要么是因为太过落后贫穷无法去接触外界。”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描述，毕竟很多时候，言语和文字是表达不出现实的。我只能告诉你，那些人过的生活是你无法去想象的，你如果想知道，你就该亲眼去看看。”莱洛亚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语气低沉，那是与喰墨相似的，埃纳西林看不懂的悲哀。
“好了，我要去找艾格莱什了，恶魔随从的事我会告诉他的。”莱洛亚收拾好周围的低沉气氛，重新勾起一个灿烂的笑。
“那么，下班见。”
“下班见。”
与莱洛亚道别后，埃纳西林回到了档案室。
喰墨小姐回她的隔间睡觉去了，此时整个档案室外部就只剩下他一人。
埃纳西林倒不会觉得无聊孤独，事实上，他十分享受自己独处的时间，这能让他稍微放松一些。
无所事事地调动着墙壁上控制煤气灯亮度的开关，他开始思考莱洛亚与喰墨的话。
亲眼看看……确实该亲眼去看看，就像这一次到难民区去，如果没有亲眼看到训练营，谁能想到世界上居然会有人热衷于做那种丧心病狂，比恶魔更加令人作呕的事。
“嗯，你这盆生长在室内的花朵确实该出去见见阳光和风雨了。”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埃纳西林的脑海中，低沉慵懒带着神秘意味的声音对于已经听了三年的埃纳西林来说是那么熟悉。
“嘘。在脑海里用灵能回答就好了，我听得到。”先生的声音带上些许笑意，埃纳西林隐约感觉到，先生比之前强了一些。
“您可以具现到现实？”
“也不算，毕竟我还没有彻底醒来。因为你现在可以构造出一半的梦境空间，所以我可以通过这个灵术和你用灵能沟通。”
“这样吗？这会不会……”埃纳西林有些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毕竟自己对于先生的来历并不清楚。
“放心，不会对你有什么伤害的。我只是在你这打发打发时间，如果你像我一样身体沉睡意识清醒，你也会忍不住找些人借宿打发打发时间的。”先生就像看出了埃纳西林的担忧，主动开口解释。
这样的吗？还有肉体沉睡意识清醒这种操作的吗？
埃纳西林无话可说，站在原地正打算用灵力接着与先生沟通，一道有些淡漠的女声响起：
“你在用灵力和谁沟通？”
喰墨抱胸半倚在埃纳西林身后的书架上，她刚刚感知到了一道十分熟悉的气息。
“呃……”埃纳西林不知道该怎么说，下意识想用灵能与先生沟通。
“？”喰墨歪着头看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小家伙这么勇，当着她的面还敢联系寄居身上的那个家伙。
“？”先生现在也挺迷惑的，自己这是寄居了个什么东西？这么有勇气的吗？
为了避免在喰墨面前掉马甲，先生决定不去理会埃纳西林，毕竟自己沉睡前脑子一热，干了件不得了的大事，以至于到现在都不敢去接触她。
“呃……”埃纳西林没联系上先生，此时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先生的存在。
喰墨小姐从他刚开始学习的时候就经常指点他，无论是灵能知识还是做人的品格，这是他的老师，埃纳西林并不愿意骗她。
先生虽说是三年前才出现，但是期间不知保护了他多少次。在先生出现之前，他时常被疯狂恐怖的呓语所折磨，虽然不知道先生是什么身份，但是他知道，从开始到现在，先生不但没有伤害他还一直保护着他这就够了。于情于理，埃纳西林都不应该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将先生的存在告诉其他人。
“可以告诉她我的存在。”先生的声音一闪即逝。
“嗯？”喰墨眯起眼，她再次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喰墨小姐，我身上的确寄居着一位……呃强大的生灵。但是我并不知道那位的身份，我一般称呼其‘先生’。”埃纳西林并不知道先生属于什么生灵，毕竟他从来没看见过先生。
“先生……”喰墨低头思索，她那些老朋友里可没有喜欢这种称呼的，更没有谁是喜欢掩藏身形却不掩藏灵能波动的。唯一一位会这么做的已经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但是按祂的能耐和性格，沉睡期间放意识体出来寄居人玩也不是不可能。“算了，就这样吧。既然你不知道他是谁那就小心一些，记得别随便告诉其他人。”
“嗯，我会的。”埃纳西林重重点头，喰墨小姐倒是不喜欢追究这些，别人就不一定了，要是被某些老家伙知道了，指不定拿自己去研究。
“啊对了，他没伤害过你吧？”
“那倒是没有，反倒保护过我很多次。”埃纳西林如实回答。“但是先生给我一种十分……恶趣味的感觉。”埃纳西林并不担心自己说这种话被先生听到会有什么问题，这三年间他没少当着那位的面抱怨。
“恶趣味？”喰墨眯起眼睛，真是越听越像。“或许我从前认识吧，但我现在不记得了，毕竟我记性不太好了，有些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埃纳西林只觉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不像是对他说的。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反正大佬聊天他听着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