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历一千五百五十七年十月九曰,“尤里斯希”。
尤里斯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他的椅子从前都是放在书桌旁,这可以方便他一边阅读,一边输入密码,在网络上查询他所需要的一些资料。
但是,今天尤里斯将他的椅子移动到了靠窗口的位置。
他的左腿翘起,压在他的右腿上,手上拿着一本纸质的书,左手四个手指托着书的底部,大拇指轻轻压着翘起来的页面,右手就放在书的边缘上。
书已经翻开五页,白色的书页所展开的角度,刚好映射到了窗口洒进来的光芒,书页反射出刺眼的反光。
不过,这并不会对尤里斯的视力造成影响,因为他这个时候并没有在读书,而是在看着三米多开外的翰天行。
翰天行并没有像尤里斯一样坐着,而是毕恭毕敬地站着,背部微微有些弯。
现在,师徒两个人默默对视着,而在此之前,翰天行已经将尤里斯的父亲过世的消息传达给了他。
“你认为是莫尔思干的吗?”
尤里斯别过脸,看了看别处,然后又转回来,看着翰天行,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呢?”
对于尤里斯的问题,翰天行显得很惊讶。
“莫尔思没有这个胆量,他对父亲的恐惧已经渗入到了骨髓里。即使是隔着一光年的距离闻到父亲的味道,他也会吓得匍匐在地上发抖。”
尤里斯说出了他的理由,而翰天行用近乎轻蔑的语言否定了他的理由,“野心和**膨胀起来,甚至可以令恒星爆炸,改变一个人,又是何等容易的事?”
“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属于绝对的劣势。之所以还能够保持着表面的平衡,只是因为他缺乏足够的勇气。而现在,他已经不再缺乏勇气,我们还有机会吗?”
“殿下,事情并没有那么悲观,大殿麾下直属五大军团中,虽然第二和第四军团是支持莫尔思的,但是第三军团中的大部分将领,以及第五军团的部分将领是支持我们的。”
尤里斯的眼睛微微睁大,“从前从未听老师说过这件事。”
“因为跟这些将领之间的交流,是在大殿生前就已经在进行的。而我跟他们之间建立这种交流的基础,就是绝对保密。因此……”
翰天行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些将领只对他翰天行拥有信任感,至于对他尤里斯,那可就难说了。
“无妨,从前形势诡谲,他们有这种顾忌也是难免。那现在老师是否可以告诉我,都是哪些将领在支持我?”
尤里斯说到这里,紧盯着翰天行,想要看看他到底会做什么反应。
结果,让尤里斯想不到的是,翰天行竟然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嘴里淡淡的吐出一个字,“不。”
这就真是弄得尤里斯连台都没办法下了。
尤里斯于是垂下头,苦笑了一阵,对翰天行说道:“老师,难不成我真的只是个傀儡吗?”
翰天行的话,再一次让尤里斯震惊,“在我成功复仇之前,恐怕是的。”
尤里斯再也无法伪装下去了,他冷冷地笑着看着翰天行,“翰提督,你不愧是我的好老师啊。”
“我知道殿下说这话是嘲讽,但是就我个人观感来说,我倒觉得‘好老师’这五个字受之无愧。”翰天行说着,踏前一步,侃侃而谈道,“殿下,你可知道,当你出生的时候,王族的基因图谱仪报出你的战略指数之后,有多少人想要伸出手来将你扼死在襁褓之中。就连大殿,当时都因为虑及到你长大可能争储,以至王族分裂,想要置你于死地。而在这个时候,是我冒着不惜跟大殿决裂的风险,救了殿下你。”
“这许多年来,殿下大大小小经历了多少生死风波,别人不知道,难道殿下自己不清楚吗?又有哪一次,不是我殚精竭虑保护住了殿下。”
“殿下虽然天赋惊人,但是如果没有翰某人倾囊相授,殿下的成就又可能有今曰如此之高吗?”
翰天行说到这里,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我之所以扶持殿下,确实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如果我真的只是需要一个随我摆布的傀儡的话,我何必要找殿下?说句诛心的话,难道我不知道我的做法会让殿下反感吗?难道我不知道一旦殿下有变,我要对付起来,将比对付一个普通人要艰难千百倍吗?既然有如此之多的对我不利的条件,那我又为什么要选择殿下你呢?难道除了我确实是出自真心的欣赏殿下,想要帮主殿下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我部分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是真的忠心于我,辅助我上位,那么我毫无疑问的将会倾尽全力帮助你复仇。但是现在……就算我想假装我被你说服……老师,你敢相信吗?”
既然话都说开了,尤里斯反而变得坦诚了。
“很多年前,当我归附大殿的时候,大殿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为此,我努力工作了数十年,贡献了我所有的才智和青春,但是最终我却只得到一句‘忘了过去吧,那样会比较快乐。’……殿下,只要给你足够的时间,你的智慧早晚会超越大殿,甚至超越我的。而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聪明人的诺言更不可靠的东西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呢?乖乖地坐在这里充当你的傀儡吗?”
“我并无意限制殿下的自由,殿下可以做所有你愿意做的事。只是,我不喜欢你做的必须除外,比如跟默城这种危险人物建立盟约。”
尤里斯默默地和翰天行对视了整整一分钟之后,他垂下头来,“老师还算有什么别的事吗?”
“大殿的死讯既然传开,莫尔思肯定马上会对我们发动全面攻击。我有许多时间有马上去处理,就不打扰殿下看书了。”
翰天行说着,冲着尤里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转身朝门口走去。
在走到门口的地方的时候,翰天行立足,并不回头,只是嘴里说道:“殿下,我可以对你发誓,只要我得报大仇,我一定会把你所应得的一切都归还给你的,你甚至可能得到更多。”
说完,翰天行便扬长而去了。
等到翰天行离开之后,尤里斯又凝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很远之后,他才缓缓将手中的书合上。只见这本书的封面上写着《权臣录》三个大字。
在位子上坐了一阵,尤里斯假装给自己的手按摩,悄悄按了自己的手表上的一个小按钮。
这块手表是三年前,尤里斯特地秘密请技术大师普生制造的。他表面上是一块手表,然而实际上是一个邮件接收器。通过它接收邮件,可以躲过目前几乎任何信号监视器的监视。
当尤里斯按了那个按钮之后,邮件接收器便马上工作。
等了大约三秒钟之后,就在尤里斯有些失望地打算将邮件接收器关掉的时候,他按照手表的指尖感受到一阵轻微的颤动。
尤里斯的眼中顿时闪现出一层异样的神采,这是有新信件的象征。
很快,邮件接收器将信件转化成脑电波,直接发送到了尤里斯的大脑之中。
这是一封当前的尤里斯最想要得到的信。
“尤里斯殿下:
如果你一直在等待我的这封信的话,那么我首先要表示歉意。出于谨慎,我动用了大量的计算机,确定了你的邮箱没有被监视之后,才敢给你发出这封早就写好的信。
坦白说,在我写这封信之前,我的心中是颇为犹豫的。因为我不确定你在这次兵变事件中的角色,是策划一切的凶手,还是从头到尾都被蒙蔽的无辜者。
尽管我个人的直觉,偏向认为你属于后者,但我终究无法肯定。血的事实已经向我证明,我的直觉也会有出错的时候,而且错得是那样的惨烈。
因此,我想你该明白,给你写这封信,是拥有很大风险的。
不过,最终我还是决定这么做。我的理由很简单,现在的我,比上次见你的时候更加需要盟友。而假设我的直觉这次正确了的话,那么你和我同样需要盟友。
我人生的前十八年,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下长大的,在那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不过并没有学到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我初涉人世的时候,我并没有下定任何决心,因为我并不确定我要的是什么。我有的只是少年人疯狂的念头,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以及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
事实上,一直到数周之前,我还完全生活在自己构建的梦幻以及浑噩中。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成熟和严肃,但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从前的我是多么幼稚和无知。
不过,现在我得说,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有一个兄弟,他用他的鲜血洗亮了我的眼睛。我终于搞清楚我所生活的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不是一个模拟游戏,而是那样脉络清晰和残忍的完全真实。
我也终于搞清楚我究竟想要做什么,我注定要踩碎无数的梦想和野心,去获得我所想要的东西。我将要去夺取一种权力,这权力可以使我获得完全的自由。
我从前天真的以为我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取得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然后便可以获得完全的自由,笑看风云。现在,我知道,自从我踏出第一步开始,我便注定要用我的一生来完成这一切。
虽然形势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我依然相信我对你拥有巨大的价值。
为了证明我的价值,我要向你声明两件事。
第一,三年之内统一三十二星际的承诺,依然不会改变,只是形势可能略有变化。
第二,我将在三至四个月之内,将卡尔曼的势力完全摧毁。
殿下,我期待着你的友谊。
如果你给我友谊的话,我将十倍奉还,而如果你给我别的,我也将十倍奉还。”
在大脑里无比认真地将这封信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之后,尤里斯好像一个一直被巨石压着,终于把石头扔到在地的囚犯一样,仰起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尤里斯在“尤里斯希”如释重负的时候,在“好望角”,默城终于见到了他早就期盼的本兹。
和默城的想象中不同的是,本兹并不是像扎木那样的壮汉,反倒是身材显得有些瘦削,还戴着一副眼镜。
看上去与其说是像一个海盗,倒不如说更像一个科技中心的研究员。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默城跟本兹两个人在太空港见面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生疏。
“对不起,我来晚了。”
这是本兹见到默城的第一句话。
“不,来得正好。”
默城摇头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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