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则刚;
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
将欲西,而示之以东……”
西门雪闭目吟哦,睁开眼睑的时候,已经是一片冷漠。
他在身上多挂了一些华而不实的饰品,比如玉阕,比如金丝盘绕,以及极为华丽的香囊。
回首看向斟酌客栈的时候,眼底也没了半点愤懑……
“有趣,”
他轻声说道:“药王孙思邈竟然游荡到了此地,恰好给了我示敌以弱的机会,可是面对贾宝玉,如此示之以弱,值得吗?”
西门雪傲气凛然,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目光如电,冷眼看向宝玉的诗号: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这两行诗号,让得西门雪的眼眸不断闪过文字。
深刻,再次深刻,不知道多少次的消化了诗号的蕴意……
他轻声说道:“昨日之日不可留,且看这一句,贾宝玉还算有点本事,可是今日之日多烦忧,就未免落了下乘……
两句结合起来,贾宝玉想要追求的道理应该是伤人心魄,杀人于无形。
所谓攻兵为下,攻心为上,在寒门中也算是上乘的道理。然而……”
他一甩袍袖,冷笑道:“弱了,太弱了!贾府果然在儒家修行上没有底蕴,虽说是攻心的道理,在攻心中却属于人情小道。本公子示之以弱,真个是白费了大好心思!”
说罢,西门雪又看向乐阳申的诗号。
这一看,登时让他仰天大笑,畅快离去。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好气魄,好气魄呐!贾宝玉,怕是你要后院失火,这乐阳申,你根本压他不住……
诗才过人贾宝玉,你,不配做本公子的对手!”
…
冬去春来,洛水沁出好大一片茵绿。
西门雪走后半刻钟,春光中想起长长的一声呵欠,紧接着,就有吟哦声慵懒传来。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随着吟哦声,不远处的草庐缓缓消失,露出求不得因为打呵欠而扭曲的一张脸。
他慢慢的往铁碑这边走,一边走,一边不满的嘟囔道:“对贾宝玉就示之以弱,对本财迷就示之以强。西门雪这混蛋是有多看不起老子啊?故意在老子的门前把那层软皮剥了,非得吓唬老子?”
“不开心?简单,你可以跟他斗上一斗。”
妙玉在铁碑前显化身形,饶有兴致的看着求不得。
她温声说道:“你不想在斟酌客栈里花钱,大不了住进洛水去,干嘛在这里叨扰?”
“别介!”
求不得扑过去要抱妙玉的大腿,哭喊道:“那些白痴都不敢在洛水里住,我要是住进去了,他们都得针对我。再说了,住进去的话,我就没地方卖消息挣钱啦……妙玉大仙姑啊,求您大发慈悲,饶了小子一回吧!”
“你要是敢碰奴家一下,这辈子都别想进一线天。”
妙玉不闪不避,但是她清冷的声音一出口,求不得的才气一炸,竟然不用出口成章,定格在了半空。
他很夸张的扑腾手脚,慢慢的落下来,去看铁碑上的诗号……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能通过一线天出去的很多,但是每十年,能登上一线天天外之天的就只有一个!
要是老子上去了,身价翻倍再翻倍,翻个十万八千倍……”
求不得留着口水,先把西门雪的诗号看了,再看乐阳申的,最后,才是看得贾宝玉的诗号……
看了西门雪的诗号,他哼唧了一阵,鄙夷道:“有钱人,真是有钱人!妙玉大仙姑您看看,这西门雪的诗号只有四个字,是‘上兵伐谋’。
老子敢说这绝不是他自己的体会,肯定是先贤兵法大能的策论总纲。
等他成了进士,这道理一用出来,那是能让人脑子抽筋,变成白痴二傻子随便他坑的!”
“这是中的谋攻篇,而且他刚才开口的‘用兵之道’,出自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厉王刘长之子,先贤刘安的。”
妙玉似笑非笑的道:“西门雪身兼法道八大家之西门、雪两家底蕴,所读藏书甚多。这两本古籍都是兵法至宝,世上鲜有流传,跟他斗,你未免还差了些。”
“不管,谁阻着老子发财,老子就让他丢大脸!”
求不得吊儿郎当的摇晃胳膊肘儿。
妙玉冷眼看过去,轻哼道:“你连真正的诗号都不敢留下,也有脸说和西门雪争个高低?
是你小瞧了他?还是高看了你自己?”
闻言,求不得瞪大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妙玉。
“你看什么?”
妙玉清冷开口。
求不得怪笑两声,指着宝玉的诗号,再指指乐阳申的诗号,笑得前仰后合,趴在草地上磨蹭。
“妙玉大仙姑啊,你还真是大仙姑,在这单纯的地方待久了脑子缺根筋呐。你以为老子的诗号是假的,怎么不想想贾宝玉和乐阳申的诗号?
哈哈贾宝玉为了乐阳吟的亲哥灭了穆府,剐了穆元成,乐阳申会是一览众山小,把贾宝玉也给览了去?
等等!我怎么没想到乐阳申的心性?也可能乐阳申是个白眼狼!
唔,这个得考虑一下……”
求不得陷入沉思,眼眸不断有文字闪过,要把一切的人情道理都考虑清楚。
妙玉见他如此,骂了句钻营小人,也就在原地消失。
可她没注意到,就在她消失的那一刻,求不得眸中的文字一下断绝……
“钻营小人?呵呵,我求不得出身卑微,乃至无名无姓,不钻营,怎么成就滔天大业?”
他再次注视铁碑上的诗号,突然阴阴的笑了起来……
“妙玉大仙姑啊,这贾宝玉和乐阳申的诗号,老子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老子的诗号,那可是比真金还真……
真亦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尔等完全想不到我这个诗号代表着什么。
呜呼哀哉,我求不得,真是太他么聪明了!”
求不得对着大日白云‘骄傲’了一回,向着洛水境内,吊儿郎当的走去。
“半哭半笑半疯癫,红尘万丈我为尖;
他自狠来他自强,我就比他高一点~~”
浩瀚碧空,响起惫懒的悠扬小调。
音调的尾巴拉得很长,也是格外逍遥……
…
“药王呐,你要自由?”
“药王呐,你胆大心小?”
“药王呐,你的胆子真的挺大……”
水英光说一句,就抽一鞭子。
抽一鞭子,就从宝玉留下的银票里拿回来一张。
他把银票拿完了,气也出个差不多,对孙思邈冷笑道:“立刻给朕回京,朕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得照顾好身体,觉得无聊的话,你给永昌侯的府邸也看上一轮,他的妻妾更多。还是无聊的话,贾府也有好些人……”
“不干!”
孙思邈宁死不屈。
“那朕立刻发出圣喻,杀药王孙思邈者,赏万户侯,官升二品。”
“陛下,臣愿为中都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水英光看着孙思邈化光离去,磨牙怪笑了两声,还不忘记补充一句。
“静安呐,不是朕绑着神医,是这个神医不懂事。”
“陛下圣明,是孙思邈得承圣恩。”甄公公一身正气的回道。
他们笑了一阵,水英光就看向洛水那边的方向,笑容更加古怪离奇。
“静安呐,”
他十万分期待的问道:“看看时辰,宝哥儿应该已经进了洛水,不知道他是风流快活呢?还是风流到死?”
“老奴不清楚,不过一线天的事情,宝哥儿暂时怕是……呵呵……”
…
如同水英光预料,宝玉和乐阳申确实进了洛水境内。
宝玉以为洛水是一座城池,等见了百姓,看了小桥流水,突然发现——
这里,根本就没有城池!
他站在一座小山坡上,放眼看去,远处是白雾缥缈。
在白雾缥缈中,翠绿的梯田层层叠叠,间或有黄色小花,如同仙境优雅。
近处是小桥流水,桥边有精致典雅的木屋,一个农家女子,正在石阶上浣洗纱衣……
宝玉觉得怪异,喊着乐阳申,过去一起观看。
他们走下山坡,踏着干净整洁的鹅卵小道,逐渐靠近了那间小屋。
十丈,二十丈……小屋逐渐近了,也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只见小屋是用整齐的木板榫接而成,木板上极为精细的雕刻了无数画卷……
宝玉看见了木屋的东、南两侧的浮雕,是雕绘的女子游园、赏景、深庭幽怨的整个故事。
他也看清了故事的结尾,是乱兵围城,女子跳井身亡的凄苦结局……
“奇怪了,农家都是辛苦过活,哪有功夫做这细腻的活计,再说了,他们也没这种见识。”
宝玉疑惑了一句,乐阳申就接了话把,低声道:“二爷,这雕绘也太精细了些,一整间屋子的精细雕绘,放在中都城得要数千两白银的价钱,委实奇怪。”
“罢了,过去问问。”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道路就越发宽阔,也是越发平坦。
而且他们发现——
脚下的鹅卵石,竟然也开始有了很细腻的雕绘……
浣纱女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捋起垂下的秀发,乌黑的秀发间,四缕粉红色的发丝格外妩媚。
她转过头,俏脸的百种温柔,更是让宝玉和乐阳申的呼吸一窒……
美,很美!
动人,动人到了心坎深处!
只是洛水最边缘的一个浣纱女,竟然妩媚柔美到了极致,比钟灵儿还要美了几分……
浣纱女看见两人,打量了一番,就把视线落在了宝玉的身上。
她见宝玉气度不凡,样貌也是俊朗,当下美眸一亮。
笑问道:“敢问公子,奴家美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