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池净是真的怒了。
她冷眸一转,再次开口时语气中已隐有严厉:“她以前从没见过你,你为何会想着害她?”
“...”他似乎有一丝清醒,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悦。他瑟缩了一下,微微皱起眉来,并没有说话。
不好,小兔子有些察觉了。
“...你不觉得她很无辜吗...”池净转眼立即温柔起来。
“...无辜?”小兔子果然又迷失在她有些刻意讨好,并且柔情似水的声音里。“...我也无辜啊...反正她长大以后也是要被人...嘻嘻...那还不如让我来...”
“当年,你是怎么被人带走的?”其实已经不用再往下问了。这个人,本性就是坏的,不管有没有经过断臂折腿这一遭,他都不会是个好人。
但她转念一想,还是直击要害。
小兔子虽然意识模糊,但池净仍感觉得到他呼吸明显一顿,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
“...唔...”因麻沸散的作用仍在,即使小兔子呼吸急促,愤怒的情绪来得汹涌,但尽了最大的能力也只能动了动手指头,发出虚弱的半声呻吟,而非怒吼。
池净微蹩柳眉,难道他要醒?正要上前仔细察看之时,发现他呼吸又平稳下来。
“...那天...我爹上山砍柴了...我娘趁我睡着的时候...去了隔壁王叔家...”小兔子状似费力地回忆着,有些隐隐的恨。
池净傻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气氛变得莫名诡异起来,本来对小兔子只有憎恨的她,此时望向小兔子的眼神里无端多了几丝同情。
...
“...我醒了过来...去王叔家找娘...”他继续道。
“...嗯...”这少年也是强,老马识途啊。
池净赞赏道,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她从放在脚边的布袋里的外层翻出一小把瓜子,捏出其中一颗,用指甲刺入瓜子壳的边缘内,用暗力一抠瓜子壳便分成了两半。
她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将里头的瓜子仁取了出来,送进口中,极慢极慢地开始嚼起那颗瓜子仁来——听八卦怎能少得了零食。
“...我看到我娘光着身子跟王叔睡一张床上...”眼尖的池净发现小兔子说到“光着身子”这几个字时,神情竟似有些回味...
“嗯哼。”她时不时地以鼻音回应他一两个字,表示自己在很认真地倾听着,并无任何不耐之意。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她嘴里嚼着瓜子,没法好好说话。
她要是能说话,也不怕吓醒他的话,她一定会狠狠地拍着大腿告诉他:你误会了,你娘和你叔是清白的,他们只是在练功!
“...我知道娘亲这是跟王叔通奸...于是我问王叔要十两银子...不然我就告诉我爹...”他的语气欢快起来。
好样的!好儿郎!池净剥瓜子的手速也跟着欢快了一点。
“...我爹平日里虽然寡言,只喜欢上山砍柴...”小兔子又想起自己爹来,还带着困惑,似是不明白为什么他爹那么喜欢上山砍柴。
池净闻言,激动地手一抖,手中的瓜子撒了一地。她一惊,往他看去,发现他并未被自己弄出的些微异响惊扰了思绪,这和放下心来。
小兔子,我敢跟你打赌,你爹常去的那座山柴多不多我不晓得,但狐狸一定多...还成精了的...
“...但我爹要是凶起来...会把我娘和王叔一起砍死的...”他自豪地道,唇畔有着惟恐天下不乱的笑意。神思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他站在王叔的床前,看着床上慌乱的不着片褛的两人,又看到王叔那解在床边的钱袋...
“...我娘怕了...让王叔给我十两银子...王叔也很干脆地给了...可是我突然觉得我喊价喊低了...”该喊五十两的,毕竟人命关天,十两太便宜了...
...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贪”字轻易就能写成“贫”字。
所以接下来的故事肯定是那位隔壁的王叔发现了小兔子的贪得无厌,知道小兔子一定会一直以这事要挟自己,一次比一次狮子开大口,欲壑难填。
果然。
“...王叔不愿意给我五十两...”小兔子情绪又开始有些明显波动起来。
“嗯。”故事进入白热化阶段,池净适当地“嗯”道。
“...这时候我娘说...说我是王叔的儿子...”小兔子话里有明显的嫌恶。
“嗯。”你必须是啊!
“...可是王叔不承认...他说我是赵叔的儿子...但也有可能是李叔的...”小兔子无所谓地陈述着,他当时听到这些的时候确实不是很在乎,毕竟,谁有银子谁当他爹也行啊。
“嗯。”这位娘亲,约莫是赵钱孙李四位叔叔都集齐了吧,可惜最后被王炸了。
“...王叔说他有办法处理我...让我娘别管...呜呜呜...我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王叔带走了...”想起被抛弃那一幕,他这下才是真的悲从心来,充满苦楚地掉下眼泪来。
池净将最后一颗瓜子仁放进嘴里。
...
故事听完了,该干点正事了。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这只兔子呢?池净抬起皓腕以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
薄荷的气味已经彻底散去,麻沸散的药效再次取回了主导权,夺回了上风,小兔子沉沉地睡了过去。
要是不治他吧,楚家会不会觉得她歧视智障儿童?要是治吧,把他治好了,便是这里最大的隐患,包括她自己的生命也会受到莫大的威胁。
以这人的品性,不把她池净供出去卖钱才怪。所以现在是治也难,不治也难。如何是好?
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的...
她缓缓地眯起美眸,那漆黑如星子的黑瞳闪过一道慧黠的光芒。再次取出薄荷气味的小瓷瓶来,这次她将瓶子放在他的鼻下许久,麻沸散强大的药力竟被这清新怡人的薄荷味给彻底驱散。
小兔子慢慢地打开茫然的眼睛,有一刹那的空白,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殊不知,正是这如梦初醒般的眼神就已经出卖了他自己,真正的傻子醒来瞬间是不会对自己所处环境感到无措的。
“...唔...”不愧是戏王,他很快便装出傻愣愣的呆子模样来,对着池净一边笑,口水成串地流了下来。
池净也对他甜美地一笑,手中的匕首同时狠狠地往他腿上一扎。
“啊——”
一声尖叫划破了大杂院的宁静,门外的数人脸色一变,石苍术站起来,转身就要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