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不自然地别开了脸。
这不能怪他,大哥刚才自己也说了,做哥哥的要让着弟弟的啊...
“什么?老大,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客栈小二听了这话,睡醒之后本来就饥肠辘辘的他火冒三丈,拿起地上的棍子就往老大身上打过去。
“唔...”老大一声闷哼,手臂处痛到了骨头里,同时委屈的眼泪掉了下来。
“快说,还有没有藏着吃的!”月色昏暗,客栈小二看不到他的眼泪,即使看到了也无动于衷。
“爹!有!刚才我挖到了红薯藤!扯出这个藤来就会有红薯!大红薯!”老二抢先一步开口道,快步上前撞开伤心落泪的老大,献宝似的指着那节藤蔓。
那明明是自己挖到的,现在也变成了老二的功劳了...老大听了,眼泪掉得更凶了,涉世未深的心里渗入丝丝悲意。
眼泪模糊了视线,他只觉得难受得不想再待在原地,边抱着手臂抹着眼泪边往榕树走去。就让爹和二弟去挖去吃吧,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躲起来给自己舔伤口。
正哭着哭着,忽地想起了娘生前的交待,他稍止了止哭,还是回头对着坟的方向诚心地念叨了几句:“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我是小孩子不懂事,纯属无心冒犯...”
连续念叨着三遍,这才又接着哭了起来。他也好想娘啊...
“还是老二乖...”客栈小二眉开眼笑地摸了摸老二的头,根本不理会大儿子突然离开是要去哪里。反正这片地域又不大,他一个孩子无人无物,去哪里都逃不出自己手掌心。
“爹,我力气不够,我们一起拉吧?”老二殷勤地先蹲了下来拉扯起那条藤来。这时候主动提出帮忙,说不准爹等下心情好了也给他赏一只红薯,哪怕个头小一点也成啊!
“好好好,一起拉。”客栈小二也蹲了下来,与他一起牵住那藤蔓,正要用力往外拉。
...
他的手刚放上那株红薯藤蔓,眼前的坟便“砰”的一声爆了开来。
客栈小二手中一沉,顾不上被喷了满身的泥土,只下意识往下看手中的藤,那藤的另一端...哈,哈哈!原来真的有大红薯!
这红薯应该是这坟里还未葬人之前已经生长着了,而填土的人又并不会在意土中的细节,这红薯才得以悄悄存活下来。
他还没使上半点力气呢,大红薯就自己跑到了他的手里,可见他运气是真真的好!极需与人分享欢喜的他开心地往身边的老二看去。
此时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大大方方地从层层厚云中露出脸来,明亮得如同白昼般的月光洒向人间,洒向这一片人烟罕至的坟地,洒向错愕的老二的脸。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老二脸上的错愕便转变成了深深的恐惧。
客栈小二愣了愣,似乎这才想起来这个坟刚才就有些不对劲,他忙朝坟中望过去——那是...那是...那是什么东西?
月光能不将地上万物照得这么清晰就好了...客栈小二如此想道,他想转身想逃跑,但两条打颤的腿却不受他的控制,他迈不动脚步...就像那天见到“鬼官差”那一刻时一样...
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东西?
...
坟里的棺盖已经被推开,从坟土的飞散方向来看,是棺中人——不,不能称之为棺中人,那是棺中尸。
棺中尸伸出手来,将棺盖推开,也将厚厚地堆在棺盖上的泥土一并推开。所以站在外面的客栈小二与他的二儿子才会被飞过来的泥土劈头盖脸地溅了一身,措手不及。
在他父子二人都因心中恐惧使然迈不开脚步之时,那棺中尸已从棺中扶着棺沿坐了起来,看似极为艰难地一步跨了出棺外。
那尸的脸上已经开始有腐烂的迹象,但仍是很明显能看到额上有个大伤口,月光下他甚至能看到那伤口有些东西正在蠕动得欢...
人死后产生的尸蛆应该是白色的,可是为什么眼前这尸的伤口里蠕动的却像是...黑色?
再仔细一看,客栈小二歪了歪嘴,用了最大的力气将嘴里的那声尖叫捂住,同时忍不住闭上了眼。原来蠕动的不止那尸额上的伤口,还有那尸的嘴...那尸嘴里含着一样东西,导致尸嘴巴鼓鼓的,时而嘴角有暗红的血沿着下巴流下,滴至那具尸身的寿衣前襟。
不需要去打开尸的嘴巴,客栈小二也能知道它的嘴里是什么——那是一只老鼠无疑,或许是方才那尸破坟而出的同时受了惊吓跳了进去的,正好跳进了那尸的口中,现在露在外面的只剩下一截老鼠尾巴...
...
客栈小二在打量着那尸的同时觉得那尸也在打量着自己。
等它嚼完口中的老鼠,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了吧?客栈小二喘着粗气,几乎是哭着去尝试一点一点地移动自己的身子。
另一道比他更颤抖的声音顺着冷风传进了他的耳里,还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从裤裆滴落下来的声音:“...爹...爹爹...我...我走走走....走不动动...”
听着这声音,客栈小二的尿意也要来了。但也正是这声音,让他瞬间淡定了许多。
对,他的儿子们生来就是替他挡死劫的,他怎么把这档子事给忘了?才这么一想,他心里的恐惧便退了小半,心中一喜,忙试着动了动腿,能动了!
快跑!
他的身体比大脑下的指令先一步执行了,他往外走了几步也顺便活动活动了筋骨。初时仍有些发软的脚走起来是歪歪扭扭的,慢慢地终于开始越走越快,步伐越迈越大。
他忍住惊悸回头望了望,太好了,老二和那尸都还在原地站着,没有追上来!
...
“...爹...”老二小声地哭着唤道,他好怕...他怕大声呼救会吓到眼前的怪物,这怪物会狠狠地朝自己扑过来!可是,眼见自己的亲爹头也不回地弃自己而去,他的双脚终于彻底地失去支撑着他全身的力气,软绵绵地倒了下来。
有一只小老鼠从他濡湿而散发浓浓骚味的裤裆中钻了出来,“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吱。”今晚我都说了还得绕道走,你偏嫌路远,现在遭殃了吧。
“吱。”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小老鼠又弱弱地“吱”了一声。
以后再也不会有另一只小老鼠赞同它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