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了理思路,韩庚把抽了半截的香烟掐灭,转头看向刘莉芳,轻声开口道:“妈,爸出事之后,那坛骨灰呢?”
刘莉芳摇了摇头,声音空洞地说道:“不知道,连警察都找不到那坛骨灰,我起初以为在道观里,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在去道观的路上出的事,那坛骨灰,应该是被严琳拿走了!”
看了看那块头骨,韩庚又问:“这块头骨,您为什么要供奉在家里呢?”
刘莉芳叹了口气,慢慢地解释说:“道观的人说,这块头骨必须供奉在事主家里,可保大成之究,平平安安,放在别处的话,唯恐还会害人,虽然妈也不愿意这样做,但是这九年以来,妈天天诚心拜菩萨,也确实平安到现在,没想到九年一过,就真的出事情了,你们也别怪妈瞒着你们,沐然当时才十六岁,正是上学的年纪,妈不敢告诉她这些事情!”
“妈,我能理解,换做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的!”
韩庚话音刚落,茶几上的手机就振动了起来,显示号码是胡姗姗打来的,就赶忙拿起了手机。
“韩队,我查到了寄存纪录,寄存时间是2000年7月28日,寄存期限为九年,骨灰编号是七号,骨灰所属者就是高妙音护,寄存者是严琳,这是啷个回事嘛!”
胡姗姗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但韩庚心头的疑点却渐渐清晰了,那一刻,仿佛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可是在他的脑海之中,却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而一丝光明就在这波涛之中若隐若现。
韩庚竭力想要抓住什么,想起什么,一条逻辑线渐渐地在脑中被推断了出来——
2000年7月28日,在将骨灰送去道观做法事的路上,高妙音护的中阴身操控了严琳,致使她做出了枪杀张振武的行为,又操控严琳把骨灰寄存在殡仪馆,可是在进行登记的时候,即便以严琳的刑警身份,也不得不走实名登记的程序,然后又操控严琳焚烧了县公安局档案馆的证物间,放走了人皮高跟鞋!
韩庚的脑海里,继续着延伸推断——
虽然不知道高妙音护对严琳产生了什么影响,却导致了她精神分裂,整整九年不能说话,但是当她知道江峰死讯的时候,也可能对她产生了刺激,才在玻璃上用血写出了三个线索。
魈怨!轮回!七!
而经过自己的查证,继“魈怨”和“轮回”之后,他终于解开了“七”的含义。
赫然,就是高妙音护寄存在殡仪馆的骨灰编号!
此刻,韩庚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联想着此前的种种疑点,并继续展开对犯罪嫌疑人作案手法的推断——
江峰和妻子发生车祸之后,那双人皮高跟鞋从此下落不明,张沐然开始变得举止反常。
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在那个雨雾蒙蒙的夜晚,高妙音护像操控严琳一样,操控着妻子抢夺江峰的方向盘,把江峰置于死地,然后再打开密码箱,放出人皮高跟鞋继续作案……
韩庚想着想着,忍不住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没错,一定是在那个时候,沐然被他操控了,就和严琳枪杀爸的时候,是一样的!”
刘莉芳闻言,心里一紧,颤声问了他一句:“你说什么?”
韩庚的思绪被干扰了一下,下意识地冲刘莉芳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就攥着手机来回地踱着步子,随着步伐越来越慢,他的思绪也缓缓地蔓延开来——
到了吴艳艳的案子上,那双鞋出现过一次,然后又消失……
从这一点上就可以推断出来,张桂琴、杨丽、吴艳艳三个被害人,都是被那双高跟鞋杀死的。
而高妙音护的魈魂,则从未离开过妻子。
假设,这起案子有两个犯罪嫌疑人,一个是人皮高跟鞋,一个是高妙音护。
那么,此刻殡仪馆丢失的骨灰,就一定是在人皮高跟鞋那里。
这样的推断,即符合案情,符合犯罪心理学行为模式,又符合发生在妻子身上的医学科学现象。
可是,高妙音护为什么一定要缠着妻子呢?
“骨灰坛!”
这三个字几乎是脱口而出,韩庚一下就联想到了殡仪馆和家里的两个骨灰坛,继而又想到,如果高妙音护最终目的是夺舍还魂,骨灰或许就是某个不可或缺的条件,而那块头盖骨被镇魂法帖封印着,所以他才会找上妻子,通过操控妻子来砸碎封印?
韩庚结合犯罪心理学的分析模式,以及宗教玄学的思维定势,再利用反推的方法和同构变换的原理,很快就推断出了具有科学性的犯罪过程和论证。
只不过,他联想到犯罪嫌疑人的狡猾,凶残,近乎无所不能作案能力和手段,竟是忍不住毛骨悚然。
缓缓转身,韩庚盯着关押了妻子的那扇房门,冷汗直流。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时,韩庚才发现电话还没挂,手机里不停地传出胡姗姗焦急的声音,想来是自己思考得太过入神,让她以为出了什么事。
“姗姗,我刚才在想事情,先不跟你解释了!”
韩庚看了看墙上的时间,估摸着五点之前应该能把毛旺旺接回来,就对胡姗姗交代了一番:“你现在去联系一下殡仪馆的负责人,把礼堂租下来,六点以后,我们要做一场法事!”
挂掉电话后,韩庚强挤了一丝笑容,对刘莉芳说道:“妈,别担心了,我已经联系了一个道士,沐然很快就会没事的!”
刘莉芳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严肃认真地询问道:“什么道士啊?什么教派的?哪个道观的?道行够不够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会出人命的!”
“天师道的,名叫毛旺旺,您应该认识他的师傅,就是云野道人!”
刘莉芳的工作就是接特处理宗教方面的来信来访,对当地宗教的佛堂道观可谓一门清楚,一听这人名叫毛旺旺,就觉得这名字不是什么正经人,但是听到云野道人的名号,不禁忽然面露喜色,激动道:“他师傅,真的是云野道人?”
韩庚笑着说道:“应该错不了,我看过他的度牒!”
刘莉芳点了点头,随即又叹气说:“这个云野道人,俗名叫程牧川,是贵州梵净山蓬莱道观的掌教真人,当年就是受他指点,咱们家才平安了这么多年,前几年才羽化归天,听说老道长归天后,尸体六年都没坏,真是个有道行的人!”
韩庚莞尔道:“可能是所谓的缘分吧,没机会去请这位云野道人,却请到了他的徒弟!”
刘莉芳也有同样的感慨:“这个蓬莱道观,跟咱们家真像是有了不解之缘,等有时间了,真得去趟梵净山还个愿!”
她说着,忽然皱了眉,疑道:“不对啊?天师道蓬莱道观的道士,不满三十岁是不能下山的,你别遇上了伪造度牒的江湖骗子,可别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那个道士,还是挺有本事的……”
说着说着,韩庚自己也不禁泛起了犹疑,这个毛旺旺见利贪财,还欠了人家二十万赌债,这种人的话能信吗?
他心头打了问号,为了慎重起见,就问刘莉芳:“妈,咱们县里,您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
刘莉芳迟疑道:“有是有,但是金刚寺里的高僧,咱们怕是请不动啊!”
韩庚点了点头,临时抱佛脚是抱不住了,看来还是得指望毛旺旺。
五点多钟,李宏达打来电话,表示已经接到了毛旺旺,正在回县里的路上。
刘莉芳爱女心切,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想参与进来,可是她顾得了张沐然,就顾不了张瑶了,再加上韩庚的劝阻,只得作罢。
把女儿和女婿送出了门,刘莉芳回到房间里打扫起来,张瑶也过来帮忙,就在母女二人收拾骨灰瓷片的时候,只听“咔嚓”一声轻响。
二人同时看向了佛龛,只见那尊通透无暇的白玉观音,竟然断成了两截,掉在了地上。
韩庚开着被撞烂了车头的桑塔纳,心情格外沉重,这件案子已经死了这么多人,连他自己都有了殉职的心理准备。
想到抚养自己长大的父母双亲,韩庚总觉得有所亏欠,就对坐在副驾驶位的赵刚道:“找个时间,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赵刚忽然小声问了一句:“韩队,这件案子结束了,我能从辅警转正吗?”
“我尽量!”
说完,韩庚又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地表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