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韩庚发现所有僧人都在默默地吃饭,没有一个人说话,就悄悄地问觉休:“你们出家人吃饭,一直都这么安静吗?”
觉休小声告诉他:“我们出家人凡事要专心,吃饭就是吃饭,诵经就是诵经,要时刻心无杂念!”
韩庚轻轻点了点头,正想提醒胡姗姗几人不要说话,以免影响人家,就看见赵刚捧着饭碗跟筛糠似的,全身都在发抖。
“我说你小子,没事吧?”
赵刚摇头表示:“没事,就是有点发烧,浑身都疼!”
说着,他转头看了看李宏达,不禁奇怪:“你这眼睛,是被马蜂子给蛰了吗?”
一听这话,李宏达就气不打一出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忿道:“我这半边猪头是怎么弄得,你还不知道吗?”
胡姗姗也指着自己的左耳,气哼哼地说道:“我耳朵里还嗡嗡响呢,就差一点,我脑壳壳就要被你开个洞喽!”
赵刚一脸懵逼,现在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骑车摔了一跤,然后就昏过去了,像是做了一场梦,梦见自己在野外迷路了,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等天亮了才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顺着声音跑过去,才看见胡姗姗开的吉普车。
再然后,他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车里了,而且浑身酸疼,腿上还多了两道淤青。
最不能让赵刚理解的是,在回来的路上,胡姗姗和李宏达居然一路上没搭理过自己。
韩庚对昨天的事情不愿多提,也害怕给他们造成心理上的阴影,只是默默地吃饭。
胡姗姗倒也大方,唉声叹气道:“算喽,看你鬼迷了心窍,我原谅你了!”
但见赵刚露出胆怯,韩庚这才开口道:“等今天把这案子结束了,我给你们申请二等功,想干警察的,明年参加招警考试,先分到下面镇上的基层单位,想干城管的,我写推荐信,可以直接分到市里!”
三人一听案子今天就能结束,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赵刚还是坚持要当警察,并表示自己不怕危险,不怕牺牲。
胡姗姗已经是在编警察了,刚才看韩庚没有提自己的事,就矜持地问了一声:“韩队,那我呢?”
韩庚想了想,微笑道:“先去下面干一年责任区刑警,明年跟着我!”
胡姗姗大是激动,真想上去亲他一口,可是却在不经意间,她看到韩庚眼里闪过一丝黯淡。
仿佛她也能体会到韩庚的丧妻之痛,此刻即使再大的欢喜,也高兴不起来了。
接下来,韩庚又对三人交代了一番,让他们吃过饭,开车回县里把张瑶接来。
胡姗姗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韩队,那你呢!”
韩庚平静了一下心绪,转头对莲方商量着说道:“大师,我有个不情之请,一会儿想搭个顺风车,跟你们一起去市里,送送方丈,顺便把我爱人也火化了!”
莲方点点头,悲天悯人地劝他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位张施主也是有大造化的人,想必来世尽得福报,还望施主不要太过伤怀,请节哀顺变!”
胡姗姗忽然说道:“我也去,我去送送嫂子!”
韩庚皱眉道:“行了,你这份心意我领了,现在人手不够,你跟他们俩一起回县里,我才能放心!”
但在这时,他却发现这老和尚眉宇间有那么一丝忧虑,为了稳妥起见,看来得让澎副局长多派一些人手,沿途护送才行。
吃过斋饭后,韩庚向澎副局长汇报了案件的情况,并正式向局里申请了张沐然的死亡证明和认定书。
澎副局长为张沐然的牺牲痛心不已,同时也感到十分惋惜,江峰是在侦查刑事案件中当场死亡的,经过民政机关调查后,因此认定结果是烈士。
张沐然却情况不一样,虽然都是在那场车祸中同时牺牲,但张沐然是呆尸的状态下持续数天后离奇死亡,在认定上很难通过烈士的审核程序。
澎副局长先让县人民医院发来了一份伤残证明,医院方面只能结合张沐然的实际情况,给县公安局认定为“脑部功能持久且不可逆植物性昏迷”,简称植物人。
有了这份材料,澎副局长当即和高局长商定,由于张沐然在工作中因车祸受伤,又因伤势不治导致的死亡,按照《人民警察抚恤办法》的死亡性质认定,根据第一条:“因侦查刑事案件,制止现行犯罪,逮捕、追捕、看管犯罪分子,平息暴乱、骚乱,紧急处置重大治安事件壮烈牺牲的,以及第二条:(一)款行为中负伤后因伤死亡或负伤致残医疗终结评残发证后,一年内因伤口复发死亡的。
最终,县公安局领导对于这种符合烈士标准,但因审核程序原因只能认定为因公牺牲的警员,认定为因公牺牲的无名烈士,在抚恤金方面却不能享受烈士标准。
澎副局长想到张沐然的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还在医院昏迷着,妹妹还未成年等情况,就宽慰地表态道:“小韩,你不要失望,考虑到张沐然的家庭因素,其他方面补助金,我和高局会尽快落实下来!”
韩庚忙道:“我没有失望,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局领导给予沐然的最高荣誉了,我个人没有意见!”
澎副局随即欣慰道:“那好吧,我一会儿就安排人手去护送张瑶,等这案子结束了,我和高局亲自为你们庆功!”
挂掉电话,韩庚望了一眼天空渐渐消散的彩虹,站了好一会儿,看到僧团的车队已经准备就绪,才想起去检查车辆,发现警用摩托车被摔了几次,挡泥板和排气筒的螺丝都掉了,油也不多了,就从吉普车里翻出工具箱,做了一些简单处理。
赵刚和李宏达也凑过来帮忙取出塑料管,从吉普车的油箱里往外抽油,胡姗姗好奇地在一旁看着。
只见赵刚把塑料管子插进油箱里,拿嘴咬着油管的另一头,用嘴嘬了一半天,也没嘬出什么东西。
胡姗姗在一旁看得着急,就怂恿赵刚说:“使劲撒,不使劲啷个会出来嘛!”
李宏达也跟着教唆:“连个油都抽不好,你还能干点啥?”
赵刚当时就不服气了,对准油管使劲一吸,两个腮帮子瘪了下去,眼睛瞬间睁得又大又圆,‘咕噜’一声吞下小半口,只觉得喉中艰涩难闻,登时张开嘴巴,“噗”地喷了李宏达一脸汽油。
胡姗姗笑得前仰后合,忽然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回头一看,原来是觉休和尚。
觉休把她拉到僻静处,四处张望了一下,从怀里取了颗佛珠出来,偷偷地塞进胡姗姗手里,悄悄地告诉她:“这颗佛珠,乃是本寺十三位住持佩戴之物,一代一代传承下来,已经有八百年历史了,施主与师叔有劫缘,师叔特意嘱咐小僧把它交给施主,可保寻常鬼魅不得侵体!”
胡姗姗盯着手心里的珠子,那分明是莲池方丈在圆寂之时散落在地上的佛珠里面,其中的一颗。
想到上次若非莲方的提醒只怕自己就要出事情了,这次又如此慷慨为自己逢凶化吉,心说这老和尚真是个大好人,心里既欢喜又感激。
“女施主,快快收好,见光就不灵了!”
被觉休这样一提醒,胡姗姗赶紧将珠子当成宝贝一样揣进口袋里,塞给他一块口香糖,笑着说:“替我谢谢莲方大师!”
觉休在自己光亮的脑袋上摸了摸,只见口香糖上写了“绿箭”两字,就天真地拿着口香糖回师叔那里复命去了,却不知莲方看见这块口香糖会作何感想?
韩庚刚把摩托车修好,看见胡姗姗美哒哒地走过来,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姗姗,什么事这么高兴?”
“不告诉你!”
得意地一撇小嘴,胡姗姗忽然提议:“韩队,我们两个一起合个影呗!”
韩庚想到毕竟同生共死这么多天,是该留个纪念,就把赵刚和李宏达都招呼了过来。
看得胡姗姗很不高兴,本来想单独合个影的,却多了赵刚和李宏达这个电灯泡,简直大煞风景。
“一、二、三!”
胡姗姗数完三,冲着镜头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李宏达和赵刚各自摆出一个很‘二’的剪刀手,韩庚则是皮笑肉不笑地就那么回事了。
在一个僧人摁下手机拍照的一瞬间,四个年轻的笑容就被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泛黄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