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庚定了定神,先抢下了岳母手里的菜刀,让李宏达先把她们母女带到门外,然后就举着枪走在前面,赵刚举着砖头跟在后面,二人缓缓地朝那间房门走去。
他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尽管韩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房内的情景也在他预料之内,但是带给他的视觉和心理的震撼,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想。
只见张沐然坐在地上,正在一下一下地,用家里供奉的观音像把骨灰坛砸得粉碎,地面上散落着大小不一的玉器碎片。
只不过,那罐骨灰坛却不是殡仪馆的,而是张沐然父亲的骨灰。
但是,坛子里面装的竟然并不是骨灰,而是一块头盖骨。
还有,一道颜色发暗的黄纸符篆。
韩庚的目光盯在那张符篆上,立刻就认了出来,上面的图案和他在青石板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赫然,那正是一道镇魂法帖。
一时间,韩庚愣在原地,思绪一团混乱,就感觉脖子上顶的不是脑袋,而是一个特大号的南瓜。
赵刚在一旁看得紧张不已,等了一半天也不见韩庚有什么动作,就推了他一下,拿手冲地上张沐然点了点。
韩庚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眼一闭,深吸了一口气,可是面对着自己的爱人,他还是无法做到像对待罪犯一样,就轻声说道:“沐然,别反抗,我没想过要伤害你,听话,把东西放下!”
也不知张沐然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的话,手臂一僵,只听“啪嗒”一声,她手里的白玉观音就掉在了地上。
韩庚虽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手端着枪,一手取了手铐,示意赵刚把她铐起来。
赵刚迟疑了一下,紧张兮兮把手里砖头轻轻放在地上,心想嫂子要是蹦起来咬我一口咋办?
要是她突然掐了我脖子,把我给杀了咋办?
韩队会为了救我,大义灭亲吗?
赵刚暗自纠结着,但见张沐然毫无反应,他这才心惊胆战地靠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她双手反铐在一起,然后立马退了回来。
韩庚这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把爱人扶到床上,用手铐把她和床沿锁在了一起。
赵刚同时擦了把冷汗,心里正想感谢菩萨保佑,只是看到了被扔在地上的白玉菩萨,心中感慨:菩萨都自身难保了,还是感谢上帝吧,阿门!
此刻,看着爱人遭受如此折磨,韩庚心里都在淌血,可现在却不是心疼的时候,还有很多疑惑困扰着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一转身,他正好看见赵刚在那做基督教的祈祷手势,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圣母玛丽亚,什么哈利路亚又哈利波特的,竟然还十分虔诚。
韩庚却并没有呵斥他什么,反而是体会到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命的眷恋。
默默地捡起白玉观音,重新摆放在佛龛上,韩庚回头对赵刚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子,信仰不是万能的,我们依靠的,只能是手段!”
赵刚听了,恍然间,竟是不觉其厉,细细地品味起来,就看见韩庚从口袋里摸出崭新的白手套。
“把她们娘俩接进来吧,让她们在客厅里坐一会儿,就说已经没事了,让她们别担心了,我一会儿就出去!”
韩庚说着,又提醒了一句:“对了,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
赵刚一刻都不想在这间房里多呆,如临大赦般地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了韩庚和张沐然两个人,室内顿时寂静无声。
韩庚蹲在地上,刚把手伸向玉器碎片的头盖骨,忽地,似有一阵阴风吹过,从窗帘到墙上的日历也都微微拂动了一下。
他只觉得那一个刹那间,身上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抬头望向窗台,却发现窗子是关着的。
张沐然仍然一动不动地靠在床上,如同室内的死物。
可是,风是哪里来的?
韩庚不去理会其他,静下心神,轻轻拿起碎片中的头盖骨,端倪了几眼,凝眉沉思。
从他进这个家门一年多以来,虽然对那位岳父素未谋面,但是韩庚知道岳父张振武不仅是个好父亲,也绝对是一个正直并值得尊敬的人。
张振武的骨灰一直供在客厅里,岳母虽然时常擦拭,却从未见她打开过封盖,她应该早就知道这里面装得不是骨灰。
再看骨头的颜色和骨质,韩庚仅需一瞟,就可以推断出,这片头骨至少在密闭的空间封存了有些年头,会不会是岳父的头骨?
韩庚立刻否定了这个推测,因为地上还有一张镇魂法帖。
“这叫镇魂法帖,被此帖镇住的人,死后会永不超生,如果不是有血海深仇,一般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太损阴德啦……”
他脑中回想着毛旺旺的话,再去看那张符篆,才过了一会儿而已,就发现颜色已经变得更黑了,轻轻一碰,脆得像墙上脱下来的石灰片,碎成了好几片,拿都拿不起来。
这就说明,这张符篆原本是被保存在封闭且真空的骨灰坛里,坛子一碎,符篆中的纤维素受到空气氧化和碳化,而发生的化学反应。
看来,这个骨灰坛是特制的,专门用来保护这张符篆,而这张符篆是专门用来镇压头盖骨的,刘莉芳就是看护这个法帖的人。
这里面,究竟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呢?
这个头盖骨的主人,又到底是谁呢?
妻子在失明的情况下,又是如何做到像正常人一样走回家里的?
妻子为什么要拿走殡仪馆的骨灰坛,那个骨灰坛的主人又是谁?
而且,从他进门开始,就没有再看见过那个骨灰坛,难道被妻子藏起来了?
假设,妻子现在的情况就是民间所说的鬼上身,那么,附在妻子身上的鬼魂,又是什么来历呢?
按照毛旺旺提供的宗教说法,人皮高跟鞋是高妙音护的中阴身附着的媒介,中阴身是否也能附着在人的身上,操控人的行为?
可是,妻子虽然举止反常,却并有穿过那双鞋啊?这不符合高妙音护附身杀人的作案手段。
还有一个疑点,妻子砸开这个骨灰坛,又有什么目的?
此刻,韩庚满脑子都是疑团,就拿出手机拨打了毛旺旺的电话号码,想求证一些事情,再和他商量一下给妻子做一场法事。
电话一接通,韩庚就听见一个蛮横的声音说道:“喂,哪个道上的朋友?”
韩庚还以为打错了号码,仔细一看没错,就轻声问道:“你是谁?”
“我姓胡,承蒙道上的兄弟看得起,叫我一声胡三爷,朋友怎么称呼?”
韩庚懒得跟他废话,只问:“毛旺旺呢?”
对方没有回答,过了片刻,韩庚就听见了毛旺旺的惨叫声:“韩警官,救命啊韩警官!”
“这孙子欠了兄弟我二十万赌债,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你要是仗义,愿意帮他还了这笔钱,给你打个折,还十万吧,算我胡三交你这个朋友……”
对方在说话的同时,韩庚还听见了收费站的电子音,就沉声问道:“你们现在在哪?”
“我们已经出了县城,等你准备好钱,下午五点之前赶到云中镇,就打这个电话联系我,等着请你喝酒啊,朋友!”
韩庚刚想再拖延一下,却不料对方直接挂了电话。
再打过去的时候,毛旺旺的电话竟然关机了。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韩庚虽然是县公安局的人,县里的黑白两道就算不给他面子,也会给澎副局长一个面子,但是在下面的镇上,孟建雄才是这些牛鬼蛇神的判官。
他叹了口气,直接给县公安信通科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报出了毛旺旺的手机号码,对方表示很快就能确定目标位置。
接着,韩庚又拨通了云中镇派出所所长孟建雄的电话,只听对面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料想这位所长正在忙着打麻将呢。
电话里,孟建雄亲切地说道:“喂,小韩啊?”
韩庚拿出求人办事的口吻,也亲切地说道:“孟大哥,我这有件事,得麻烦你了!”
“咱兄弟俩还用得着客气吗?太见外了吧,等下,碰九万……”
几分钟后,韩庚挂掉了电话,苦笑一声,这叫什么事啊?
他用力甩了甩头,目光一定,只能先“审”一下岳母了,看能解开多少谜团吧!
拿定主意,韩庚把头盖骨小心收进了证物袋里,走出房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已经完全陌生的妻子。
那一眼,何止是心酸!
轻轻关了房门,韩庚把证物袋藏到身后,满怀心事地走向刘莉芳等人。
这一会儿,在赵刚和李宏达的安慰下,这对母女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张瑶眼圈还红着,怀里抱着一个靠枕,无精打采地依偎在母亲的身边。
刘莉芳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手里捧着茶杯,六神无主地盯着茶几上面的图案。
见韩庚出来了,赵刚和李宏达连忙起身,站到了一旁。
韩庚想到妻子现在的情况就像个定时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狂,便不动声色地先把赵刚招了过来,让他进房里看着张沐然。
无奈赵刚只能硬着头皮往房里走,就像上了刑场的犯人一样,一步三头回,期盼着领导能突然改变主意,给他换个任务。
随即,韩庚从抽屉里翻出一把摩托车钥匙,还有和一把手铐,一并交给了李宏达,让他去镇上把毛旺旺接回来。
李宏达“啪”地打了个立正,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信誓旦旦地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韩庚把他敬礼的手势纠正了一下,拍拍李宏达的肩头,点点头道:“去吧,路上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