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食用到一半,北地前来送消息的锦衣捕快赶到了。
只多了两个人,一餐饭的热闹却翻了数倍。叙叙旧事、聊聊故人的现状、说一说北地那边的情况。这一餐饭所用的时间较之平时长了许多。
酒足饭饱,体内大部分血液涌向消化系统,人会觉得懒懒的,无心工作。而这些锦衣捕快们却是如打了鸡血般,越发的有干劲儿。确认了郭非的身份,也就能意味着可用的手段不再受局限。锦衣捕快们挽起袖子,使出了浑身解数,积极的氛围顿时弥漫了整座监牢。
这座大牢的面积很是不小,如今里面却只关了那么寥寥三人,还都是婠婠亲手捉来的。
婠婠在牢中溜达了一圈,在其中一间牢房前站住了脚。
里面关押的是简郡公府的那片小绿茶,事情已然查的清楚,这片小绿茶不过就是被人利用。她所犯的只一条谋害朝廷命官。
小绿茶乃是白身,一无功名,二无诰封,三无祖荫。依照律法,似此三无人员谋陷官员,无论有无致伤、致死,都是一个结果:杀。所不同的只是杀的方式。
其实这片小绿茶无关紧要,杀或不杀都是可以操作的。可以从“谋陷”这一点上做些活泛文章,也可以借用她外祖家的祖荫。只不知道是因此事涉及到了遁四门,还是因着其他什么原因,简郡公府到现在也未曾上言求情。
既无人求情,那自是没有谁闲的无事为这小绿茶翻案。
小绿茶似是被吓傻了,整个人都呆呆的,蜷缩在牢房的角落中如一滩死肉。婠婠驻足看了片刻,唤来看守的锦衣捕快,问道:“什么时候杀?”
那负责看守的锦衣捕快回答道:“不出意外应是与郭非等人一同处置。”
婠婠点了点头,问到了重点,“若是简郡公府不来领尸,那棺材、薄席钱不会是咱们垫吧?”
那位锦衣捕快想了想,道:“依照惯例,遇无人认领的尸身都是直接埋去乱葬岗。
不瞒大人,不论是咱们天门还是京都府衙,执行这一条时往往因着人犯的不同而有所不同。若那人犯是位值得人敬、引得人怜的,埋尸的差役多会自掏腰包凑些银钱出来,买上一口薄棺或一卷席,好生的掩埋了。若不是,则要么草草一埋,要么随意一抛,全在差役们的心情。”
婠婠从这长长的一段话里听出了自己关注的答案。她放了心,扭头又继续开始了溜达。两圈溜达下来,大牢中又来了几个住户:一名道姑、一名老者,还有两名壮汉。
送这些人来的是扶弦。
在惊叹了凤卿城的效率后,婠婠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私仇还没报。
不待将人关押入监,婠婠直接拎过那道姑来,劈头盖脸便是一通胖揍,也不管那道姑说辨了些什么。打完了道姑后,婠婠琢磨着这道姑许就是个执行者,出主意的未必是她。
婠婠没有耐心去找出那出主意的人,她采用了一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打完了道姑又依次的拎过其他几人,包括已然关押入监的郭非,挨着个儿的揍了一顿。
泄愤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报了私仇,婠婠将人犯交还给专业人士们。
对于她这番忽来的举动,一众“专业人士”看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大人这般上来就暴打一通,他们还怎么施展手段。虽说使过毒辣手段再使利诱效果更佳,但那也是有顺序、有铺垫的,这样上来就杀威......嗯,打就打了,大人如此做必有大人的道理。
婠婠活动了这么一场,那种吃撑的感觉消散了大半,又觉有些口渴。她便出了大牢,去寻那壶喝了一半的花果茶。
婠婠离开后,只须臾时间,默然的专业人士们开始了动作。他们拎出刚刚关押起来的几个人犯,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春困秋乏,这时节人本就容易乏累,又加此刻吃饱喝足,当然是寻个地方躺着才叫舒服惬意。都是因为这些遁四门的人,他们才不得休息。反正也是打了,乱了一贯的套路章法,那也不在乎再多打一顿。
上行下效,大概就是此刻这么个意思了。
与婠婠不同,这些专业人士一边打,一边给出了个明白:
“让丫耽误老子睡觉!”
“让丫误了老子沐休!”
......
好一通似雷霆若暴雨的拳脚后,郭非被重新扔进了监房。他滞了滞,忽然仰颈大笑起来。
这些锦衣捕快的行径与之前截然不同,完全不依讯问的套路,打完什么也不问直接又丢回监房,再加锦衣捕快们方才那些话,郭非心中唯有一个想法:这些锦衣捕快已然知道,他们在汴京的所有人手都被捉拿了进来,否则不会如此。
郭非的笑声越来越低,渐渐的带了丝哭腔,他摇着头叹道:“罢、罢、罢,天亡我,天亡我!可叹程老祖的冤仇无人再报,可叹上天无目无珠......”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牢中来来回回的荡着,锦衣捕快们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郭非话底的意思,仿佛是说再无漏网之鱼,可是这条信息能信吗?
不管他们是信是疑,这条消息还是被飞快的传递到婠婠那里。婠婠给出的批复是:不管了,先睡一觉再说。明日再思量如何确认这讯息的真假。
相对于挖出汴梁城中的暗雷,婠婠的心神多在今日送来的公文之上。北地已然平复,遁四门的老巢也确定出来,不日就要遣军扫平。
婠婠是很想去的,但在这节骨眼儿上她去不得。她将那新鲜送来的公文整理成奏折,又另拿了纸张来写回信。想要说的话太多,想叮嘱的也太多,婠婠耐着性子写了大半篇字,又扯毁了重新铺开一张纸。
她将想要说的话归结成了简单的九个字:望平安而归,一人不少。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叮嘱,让四门众人留心搜索遁四门那些有关仙玄之术的书籍。
做完这些,已是半夜。
本来婠婠是打算留宿府衙的,偏扶弦押送人犯来时说了一句,凤卿城今夜会赶回来,于是婠婠选择了回家。
她回到定北侯府时,恰恰遇到从庄子上返回的凤颂娘。
颂娘本是要留在庄子里的,只是她隐隐觉得与三哥哥、三嫂嫂一同待着时很不自在,总像是多余了她一个。故而,凤颂娘跟着凤卿城回来了。
一入城,凤卿城折了方向入宫去见赵子敬,凤颂娘在家仆的护卫下自回定北侯府,才一下马车就见到了婠婠。姑嫂两人说了几句话,携着手一同迈进府门。
金莺、银雀几个丫头也簇拥上来。金莺一贯的不多说话,只提着灯笼尽心的为婠婠照路,尽管府中悬挂的灯笼已是明亮。银雀的话也是一贯的多,伶伶俐俐的说着哪家的小娘子多看了侯爷一眼、哪家的丫头不知死活的妄图靠近侯爷、哪家的妇人又看着侯爷不知道转眼睛......
银雀的声音清脆又清晰,直听得颂娘一愣一愣的——原来做人家夫人如此累心呢。
这一点怎么阿娘、二伯母还有祖母都没提过?
大概......这就是二伯娘所说的那“许多未可细言之事”。
一向好学的颂娘默默的观摩了,并示意身边的丫头好好的看着。凤颂娘的几个贴身丫头也是好学之人,收到主子的示意后即刻的将注意力聚集到了银雀身上,无比用心的学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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