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一旁的觅音忍不住撇了撇嘴。她家夫人的心事,满汴梁城的人都知道,还用这道姑来装高深?
这怕是个混银钱的骗子吧。
似这等混吃混喝混银钱的道姑尼姑,她家夫人没见过,她可是......唔,她自小便伺候夫人,一天里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夫人左右。夫人没见过的,她也没见过。
但是,她、听、说、过!
觅音面上流露出的鄙夷和不信任,道姑自是看在眼中。她笑了笑微微垂下眼帘,不再开口说些什么。
她没有继续煽动萧佩兮打卦,神色又是淡淡的,这又让觅音觉得这人也不太像是个骗子。
在觅音满眼纠结的观察着那道姑时,萧佩兮终于回了神。
察觉到自己居然将人晾在了一边,萧佩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歉然一笑,道:“有劳仙姑。”
道姑向萧佩兮询了八字,又观了观她的面相,合目掐指沉吟了许久,方才开口。她先是从萧佩兮的命格说起,有条有理,有章有法,无一不与萧佩兮的经历吻合。
那些话里,有些是稍一打听便能知道的,有些却不是。
觅音面上的怀疑一寸寸的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信服和尊崇。萧佩兮一直是微笑着的,眼睛里透出的信任度与方才几乎没有变化,既看不出怀疑也看不出信服。能看出来的就只是礼貌尊敬和一点折服。
道姑心中有些烦躁:最不爱跟这种官贵门第的闺秀打交道,脸上的面具一个比一个厚。观察神色的精力倒比组织言辞还要耗费。
道姑打了打精神,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萧佩兮。对方没有流露出不悦,这就说明她还是信自己所言。再瞧瞧旁边的大丫头,道姑心中便又有了几分成竹。
她早早的打探清楚,这个丫头是与萧佩兮一同长起来的。通常这种情况下,主仆二人的心思是相通的。既这丫头一脸的敬崇,那萧佩兮心中应该也对她存着九成的信服。
道姑沉静了一下,终于开口说到了重点,“夫人的命格本该是否极泰来之相,转折之处在红鸾星。只是夫人的红鸾星为煞星所妨,姻缘、命数皆被夺取。”
萧佩兮听得“煞星”二字,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婠婠。神情便有些怔怔的。
虽然是怔楞的表情,在道姑看来萧佩兮面上那挂了好半天的完美神情终是破裂。挂不住面具,就说明话入了心。
道姑微微一笑,再接再励道:“若要改回命数,难却也不难。”
不等萧佩兮做出反应,觅音便急急的道:“仙姑需多少银钱?”
道姑一愣。银钱是好东西,但是眼前的情况她明显是不能要。她是世外高人来着。
道姑克制住收银子的欲望,很快恢复了那高深淡然的模样,摆手笑道:“我与你家夫人实有缘分,不需银钱。”
不要钱,这就让觅音越发的信任面前的仙姑来。
道姑又仔细的观了观萧佩兮的神色,觉得火候到了,便开口道:“夫人的红鸾星早已出现。”她伸手自袖间捏出了两枚折成三角的符咒来,递到萧佩兮的手心,“夫人只需选一黄昏,日月交替之时,将你命定姻缘之人引至一处唯有你二人的地方,再将这两枚符咒燃起。命数便能回归本位。”
说到此处她有意的顿了顿,这才又道:“可惜贫道只能算得夫人的命定姻缘是花朝节生人,不能算出那人究竟是谁。”
说罢了这道姑也不多留,起身来一甩拂尘,扬声唱着一首神仙歌迈步离了此处。那姿态当真十足的高人模样。
萧佩兮的神情比之方才更加的呆愣。觅音久等不见她反应,心中不由替她焦急盘算起来。
花朝节生人,在她家夫人周围唯有那么两位,一位是侯爷,另一位......
觅音飞快的甩了甩头,即是她家夫人本该的姻缘,那怎么会是另一位,定是侯爷无疑了。
这恰恰正是她家夫人自小便想着的。
觅音面上攀满了喜色,忍不住伸出手去摇了摇萧佩兮的手臂,“夫人。”
此刻觅音觉得,她家夫人的怔楞是因着不敢相信这峰回路转的惊喜,但实际上萧佩兮心中的情绪并不是这样的。
被觅音摇晃回了神,萧佩兮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符咒。
跟这样的凤卿城一同待在个无人之处......
那些没被凤卿城否认的流言在脑中闪过,萧佩兮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没敢继续细想。那样,好似不还如去与毒蛇同处。
她闭上眼睛,静了静心神,再次的转回头去瞧向远处。
凤卿城还在那片田中,谈笑风生,和善近人。
她瞧着他,心中的惧意和寒意又一寸寸一分分的被希冀逼退下去。
那道姑说重了许多外人不知之事,是有真本事的。若她的命定姻缘是他,那她的命数变了,他的会不会跟着变化。
会不会变回他本来应有的模样。
萧佩兮曾拼劲全力的去博凤卿城身边的那个位置,不管不顾,不退不折。可今日她却犹疑了,心中是一团前所未有的纷纷乱乱。
她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在庄子里游走着。觅音注意到她的神色很是不对,想要开口问又觉此刻她需要安静,便强忍着开口的冲动,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萧佩兮沿着路走了许久,忽见到凤卿荀迎面奔来。
一片秋凉里,他的额角竟有细密的汗珠。见了她,他面上便腾然一抹笑意。
凤卿荀加快了步子到她面前来,将一只柳条小篮递到她手中,“方才见你身边的几个丫头回来准备茶点。这庄子里没什么合你口味的东西,带出来的那些又是你吃惯的。
这野果子府中没有,算是样新鲜物儿。雅娘颂娘两个爱吃,我想着你许会喜欢,便摘了些给你。”
萧佩兮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满是一种紫红莹润的小野果。
这种不知名的野果子滋味酸甜,带着草木特有的清香,微微有着一点点涩。那涩味却是将那清香衬托的越发鲜明美妙。
的确是好吃的很。
萧佩兮尝过一枚便停住了,她看向凤卿荀道:“易之哥哥不是在对账吗,怎么出来了?”
凤卿荀道:“那些账目也不是半日一天就能对完的。我怕你一人无聊。”
萧佩兮注意到他的鞋袜和衣摆都有些微湿,上面还沾着几点泥腥。他微有洁癖,甚重仪容,鲜少见他这般模样。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是那日大雨滂沱,她随口的一言,他便冒雨为她采回新荷。
是那次他为他与那群说闲话的人争论,以至大打出手。那是他长到这样大,唯一打的一场架。
......
是许多许多年前的楚王府里,灯火阑珊,夜风和缓,他为她沾了半身的池泥。
他每一次的狼狈,好似都是为着她。
萧佩兮缓缓的握紧了那只小提篮,手心里的两道符咒也跟着缓缓的发起硌,提醒着她它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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