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式的工具车混在街区混乱的车流里驶离了广场，在一个不起眼的转角拐进了一条小巷。车辆在一片看不清的阴影前稍作停顿，墙壁肮脏的一角带着低沉的嗡鸣缓缓打开了。工具车慢吞吞地开了进去，那暗门随之合拢。

　　升降梯将工具车运载到了底部。杰伊从侧拉门跳下了车来，他环顾一周，发现自己正身处某种庞大的地下工事内。这儿设施陈旧简陋，老式白炽灯有限的灯光在四处留下了大量黑暗阴影，让人不禁联想到末世电影里人类仅存的群居地。

　　那些先前领着他上车的那些穿黑色作战服的人也接连跳了下来，杰伊注意到他们每个人都紧攥着枪支，有意无意地与自己保持着距离。尽管他们已经竭力克制了，但杰伊仍能清晰地听到他们每个人如野马般失控的心跳，那暴露了他们的恐惧和警惕。

　　他们在害怕杰伊。

　　面目和善的老人从基地深处走了出来，他挥了挥手：“行了，你们走吧，留我和这位年轻人单独待会儿。”

　　战士们如释重负。尽管他们个个都是早已下定了决心、视死如归的勇士，但仍不愿在一个氪星人身边多待半秒——哪怕这个氪星人还并未表现出任何敌意。

　　杰伊上下打量起了这位老人。他穿着身粗布的外衣，皱纹如同刀刻，神色和蔼但眼睛里藏着狮子般的精芒，就像是宝刀被藏起了锋芒。

　　“我打赌你现在肯定很困惑。”老人微笑，“但不必紧张，我们没有恶意。你可以叫我乔克——如果一个名字能让你稍微放松一些的话。”

　　杰伊双手环抱：“事实上我觉得你们才是需要放松的那一边，我能听到你们大部分人的心跳都狂躁得像是在打鼓。你可以转告他们我不会突然就把这个地方掀翻——如果这能让你们稍微放松一些的话。”

　　“请原谅他们的警惕，但如果你了解了这个世界曾遭遇了什么，这也就不足为怪了。”老人轻叹。

　　“我知道。”杰伊环顾一圈，问，“我猜猜，之前会场的爆炸、还有袭击布鲁斯·韦恩都是你们的手笔了？”

　　老人点头：“我们是反抗军，目前为止推翻领主独裁统治最大的希望。”

　　“那你们还真是挑了个好时机啊。”杰伊略有些不满地揉了揉被领主超人揍得开裂的嘴角，“我不明不白地就给你们背了口黑锅，还不明不白地替你们挨了这个世界超人一顿揍。”

　　“对此我很抱歉，我代表反抗军所有人为你的帮助表示谢意。”

　　“但布鲁斯·韦恩，你们为什么要杀他？”杰伊皱眉，“他只是个富二代不是么？你们要推翻的是正义领主，是手握权力的统治者，杀一个有钱公子哥做什么？”

　　“韦恩原本不算威胁，但他公开表示自己拥护暴君政权的立场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乔克严肃地说，“就个人而言我也并不希望伤及无辜，但放任不管的话会有更多人受他影响。你知道，像布鲁斯·韦恩这样的公众人物......影响力是非比寻常的。”

　　所以说他们其实并不知道他们的刺杀目标恰巧是蝙蝠侠。所以如果这帮反抗者用这种不惜鲜血的手段推翻了领主们的统治，那他们和自己口中的“独裁者”又有什么区别呢？

　　杰伊心底里无意识地已开始对这帮自称反抗军的家伙心生反感了，但他却并未多说什么。这个世界自有它自己的命数，正义领主也好反抗军也好无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不是他所能评判的，他现在只想找个方式回家，重新回到亲人和自己所爱的人身边。

　　事实上他现在甚至已经开始觉得挡下那枚袭向布鲁斯·韦恩的子弹可能是错误了，也许那也是轮不到他来管的闲事。但当时他一时头脑发热、行动几乎是不假思索，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乔克转而问：“那么你呢？我能问一下你是从哪里来的吗？你看上去......和以前的超人很像。我们都猜测你是来自另一个平行维度的超人。”

　　“我不是他，不过差不多吧。”杰伊点头，“我也是氪星人，只是在这个世界迷了路。”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会在这里是有原因的？”老人开始诱导，“也许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你出现在了这里？也许这是命运的必然？”

　　杰伊哪里听不出来对方想要拉自己入伙帮他们端掉正义领主，但他实在无意管这闲事。于是他只摇了摇头：“抱歉，但我不信上帝。”

　　“事实上我也不信。”乔克说，“但我相信命数，我相信有些事注定发生，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的发生没有意义。而你出现在了这儿，来到了我们这个正急需希望和救赎的世界，我相信这样的安排也绝不会是偶然。”

　　“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杰伊说道，“就是我在和某个讨人厌的黑色家伙干架的时候因为一些偶然的意外落到了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意义、没有什么阴谋，只是个纯粹的意外而已，有的时候这样的事就是会发生。”

　　顿了顿，他又道：“另外实话说，我也并不觉得你们的世界有多么迫切地需要希望和救赎。确实，和我的世界相比你们这里缺乏了那么点自由，但我们的世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流血死去。我想世上任何事都是如此，你想获得什么就总得付出等价的代价。你们获得了我们所没有的和平与安宁，它总得有代价。我没法评价这个买卖是否合算，我只知道以一个外来者的立场我无权干预什么。”

　　老人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失望之色：“所以你是说，你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来帮忙了？”

　　他沮丧的表情让杰伊几乎都不忍心说出“不”字了，但他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不会。”

　　老人仍不放弃：“那要是......要是我说，我们有可能能帮你回到自己的世界呢？”

　　杰伊一愣：“怎么做？”

　　“量子通道，这个地球上唯一已成型的平行世界穿梭模型。”乔克说，“由韦恩科技开发，但唯一的原型机被存放在领主的瞭望塔上。”

　　杰伊皱起眉：“也就是说我想借用那个东西回家，就非得溜进瞭望塔咯？”

　　“那不可能。”老人摇头，“火星人全天守在瞭望塔上，没人能溜进去。而一旦你被察觉入侵了瞭望塔，你将要面对的就是整个正义领主......而考虑到目前他们正把你当做头号通缉要犯，他们也不大可能乐意与你友好地沟通交流——另外那也不是领主们办事的风格。”

　　“托你们所赐。”杰伊不悦地补充，“要不是你们，我也不至于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头号通缉犯。”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是在一条船上了。”老人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他，“说我们无耻也好吧，但我们无论如何都需要借用你的力量。看看这里的人们，他们大多都在领主们的压迫下失去了重要的东西，更多人是因为生活走投无路......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我想在你的世界那边，你对大多数人而言一定也意味着希望和鼓舞吧？那么你忍心把我们这些人遗弃在角落里，看着我们自取灭亡吗？”

　　顿了顿，他最后说道：“只要你肯帮我们拿下瞭望塔，你就可以使用领主的量子通道回家。剩下的部分就不劳费心了，我们会自行处理。”

　　杰伊看着他期待而忐忑的眼睛，思忖了稍许。

　　“抱歉。”他最终只留下了这两个字，而后身形倏地拔地而起，沿着升降梯井道冲天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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