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靖康元年十二月十二日,郭京郭大仙人率领的北伐军,异常低调地走出了汴梁城的封丘门。
——不是钦宗皇帝赵桓如此刻薄,舍不得给郭京办一个声势隆重的出师典礼,真正的问题在于,这支北伐军实在是寒酸得几乎拿不出手:即使算上推独轮车和挑担子的军夫苦力,全军上下才刚凑足三百人!
因此,与其让这样一支规模小得可怜的军队,跑到皇宫前接受大宋官家的检阅与授旗,在东京汴梁的百万市民面前贻笑大方,还不如让他们偃旗息鼓地悄悄出城,等人都走远了之后,再进行战争宣传为妙。
——三百勇士渡河北伐……这到底是送死呢?还是表演秀?
喂喂!这里是大宋,不是斯巴达!
还有这北上出征的三百个家伙,也都浑身披挂得严严实实,不是希腊人的那种光猪基佬战士。
事实上,就连能凑出这三百兵马的阵容,都是郭京碰上了好运气的缘故——就在“六甲神兵”乘着还没刺字的机会纷纷逃亡之际,河北兵马大元帅府的副元帅宗泽,带着两百“勤王之师”来到了汴梁。然后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被朝廷赠送了一顶北伐先锋官的帽子,直接打发到了郭京手下……
(在宋朝,元帅并非常规军衔,而更加类似于战区指挥官这样的临时性差遣。)
——跟一开始就对汴梁皇宫那张御座存着腻歪心思的河北兵马大元帅康王赵构,以及希冀着拥立从龙之功的副元帅汪伯彦不同,另一位被封为副元帅的磁州知州宗泽,倒是一位一颗红心向着朝廷的铁杆忠臣。
早在拦下了康王的时候,宗泽就借着这位亲王的旗号,收拢河北的残余宋军准备勤王——当时东路金军采用的是直扑东京的战术,大部分州县特别是一些兵家重镇都还在宋军手里,金军其实连南下的后勤通道都不能保持,一切给养全靠就地劫掠——待到东京城下传来惊天剧变,十余万南下金兵一朝尽灭之后,为了消除朝廷的疑虑,宗泽又亲自带着少量骑兵,南下赶赴汴梁朝见天子,想要商讨出一个善后办法。
对此,康王赵构和汪伯彦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别看他们在河北相州已经集结起了四五万人,貌似跟汴梁的兵力差不多。但是在金兵已经覆灭的情况下,跟朝廷正面对抗几乎没有任何胜算:钦宗皇帝赵桓毕竟还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根据他的诏令,福建、两广、四川等地都有勤王军队陆续向汴梁赶来。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汴梁的军事实力将会逐渐膨胀起来,直到彻底压倒河北这一方。
虽然这些勤王部队都是地方官府临时征发的壮丁,领头的也不是什么名将,打女真铁骑估计是没这个本事,但打康王的河北义军还是不在话下……而河北这帮乌合之众敢不敢跟康王一条路走到黑,可就很难说了——要知道,有宋一代,从来没有那个皇子用武力造反成功过。在河北的诸位军头们看来,与其把全副身家都押上这么一场胜率渺茫的豪赌,还不如绑了康王献给朝廷,以此来讨个一官半职什么的……
——尽管局势跟靖难之役有些类似,而宋钦宗似乎还不如建文帝,但康王赵构更是跟燕王朱棣没法比。
而且,在眼下东京汴梁城里,还有那个据说道法通神、登坛作法一口气灭了十余万金兵的郭大仙人存在。既然连彪悍嗜血的女真铁骑,在他面前都只有被烧成灰的份儿,换成赵构手下这些心思各异的乌合之众,就更别提了——想要凭着这点不靠谱的本钱造反篡位?还是洗洗睡了吧!
所以,河北那边的实际情况,远没有宰相何粟等人担心得那么严重——即使是赵构本人,也对麾下的兵马毫无信心,更多的是在发愁这一摊子破事该如何收场,而不是横下一条心谋朝篡位。
于是,在通过宗泽初步了解过河北兵马大元帅府的底细,稍微松了一口气之后,节操匮乏的朝廷就又把宗泽给重新打发了出去,拨到郭京名下壮一壮声势,充任北伐军的先锋。
——跟汴梁城中那些花花架子似的禁军不同,宗泽带来的这些河北老兵,虽然也是金人的手下败将,但好歹是见过不少血,从厮杀场上拼搏出来的敢战之士,往那里一站,这一股杀气就让人感觉不一般。
所以在一开始,郭京还有些担心,不知道在找到机会显示神通之前,自己能不能镇压住这些骄兵悍将,可是后来却发觉这份担心明显是多余的——在宋朝,士兵的地位低下到令人发指,任何人一旦参军就不得退役,实则是终身为兵,兵员空缺则优先从军属子弟中补选。如果士兵逃亡或犯罪,军法惩罚极重,甚至要株连到亲属和乡里。而为了防止士兵逃亡,更是要像给奴隶打烙印一样,在每个士兵的脸上刺字。数十年之前的名将狄青当上了枢密使,可是因为脸上有刺字,照样在文人中抬不起头,连一个妓女都敢公开讥笑他,可见大宋武人的地位之低。每个士兵心中都是极度自卑,在文官士大夫面前完全是矮着一头。
至于这位护国真人郭京呢,虽然算不上正统的士大夫,但却是地位更高的“仙人”!没看见大宋官家都要对他持师长之礼,那些进士出身的文官士大夫更是对他毕恭毕敬……而遍布汴梁郊外的数十里死亡焦土,以及挂在天上的云中都市“新东京”,更是他们亲眼所见——听说官家最近还嫌天上的“新东京”虽有琼楼玉宇、极尽华美,但却太过冷清,准备招募一批忠实可靠的百姓上去当“天上人”呢!
——如此高高在上的身份,如此毁天灭地的大能,早已让这些士兵的心中敬畏不已。如今这位真人居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们这些早已习惯了伏低做小的“卑贱武夫”,又哪里敢随便放肆?
总之,至少在离开东京的时候,这支仓促纠集的小队伍,彼此磨合得还算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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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偃旗息鼓地走出东京汴梁之后,触目所见便是一片覆盖了白雪的焦土。
——上个月,野比大雄操纵的【全自动等离子聚能电浆炮】对这片土地大显神威,让十余万南征金军和同样数量的俘虏苦力在一瞬间化为灰烬,连尸骨都烧成了飞烟……此时众人行走于其上,虽然看不到白骨露于野的凄惨图景,但那已经被高温烧得结晶化的死亡焦土,却更让人不由得感到心悸。
众人沉默地穿过这片埋葬了数十万生灵的焦土,一路无话。
然而,在接下来选择北上路线的时候,原本一直脾气很好的老将宗泽,却第一次跟秦桧他们起了争执。
——北宋之时,京师汴梁之人若要北上,一般是出封丘门折向东北,走延津县的黄河浮桥过河。眼下虽然黄河浮桥已经被金兵焚毁,但那里依然是前往河北的最便捷渡口,而官道也是往那里走的。
(千真万确,宋朝在黄河上修建了好几座大桥用于沟通南北——虽然都是浮桥。)
但宗泽等人却坚持要众人往西边绕个圈,从郑州、中牟一带过河,凭空多跑上百十里路。
可是秦桧和郭京仔细询问他们其中缘故,这些北方来人又怎么也说不清楚,只说是“单人步行尚可,辎重车马过不去”……这样含糊的解释,显然无法让听得一头雾水的汴梁众人感到满意。再加上跟宗泽理论的御史中丞秦桧,多少也带着些宋朝官僚士大夫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倾向——于是没过多久就吵了起来。
对此,同样不明所以的郭京只得从中打圆场,建议大家先去延津县的黄河渡口看看再说。
然后,在那里,郭京一行人终于明白了宗泽要求他们绕路的缘由。
——黄河断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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