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冷战收场
凌欢篪坐在林家的会客厅里,手因为紧张反倒难得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头也低着。林老爷子拿茶杯盖撇着茶叶末,撅着嘴吹了吹滚烫的茶,神态自若。
谁也不说话,林老爷子光是斜眼看一下凌欢篪就能让他紧张得无以复加,若是自己当真惹恼了老爷子,他光是动一动手指便可以让林家名下的诸多产业不复存在了。
“听说你在研究乔镇司?”
凌欢篪点点头,但还是不说话。
“为什么研究?”
凌欢篪很乖觉,说大话也说实话,“我发现他身上的医学价值很高,一旦研究顺利投入临床治疗,不仅能造福百姓,我也能……也能大赚一笔。”
“血族?你的研究人员,这样叫他?”
凌欢篪点点头,“他有吸血的习性,但几百年下来,好像已经能控制得很好了,所以这么多年才能和人类相安无事。他们自己也把自己称为血族,是目前人类未知的种族之一。”
老爷子没在这件事上继续追着问,自己毕竟还有个张教授在研究室里,凌欢篪再有什么动作,也不能逃过自己的双眼。这事他既然没有隐瞒的意思,那日后说起来也方便得多。他扔出来一张照片,叫凌欢篪看清楚。
凌欢篪上前一看,是意外发生车祸的虎子,面色一白,难道老爷子知道自己曾和虎子打过交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派人监视自己?还是自己身边其实已经有老爷子的人了?
“认识吗?”
凌欢篪也不敢不说实话,“认识。”老爷子便是因为虎子才对自己改了态度吗?这时候又为什么拿出来问自己呢?因为自己才去了林琅的剧组探班吗?
“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老爷子头一歪,静静地看着凌欢篪,“没什么关系?你要不要想一想再说。”
凌欢篪无从辩解,只能从头说起,“这人就是那时候给林琅的车做手脚的人。我本来是提供了信息给峰叔,希望他们自己抓到人,自己解决这事。可后来这人不知怎么却跑了,又还是被我抓到了,本来是想着再送给峰叔他们的,但怕他们又弄跑了,就自己留下来审问了,免得大家都白忙活一场。”
“然后呢?”
“然后我就留下了他,希望能早日问出究竟是谁想对林琅使坏。”
“问出来了吗?”
“问出来了。”
“那还留着他做什么?”
凌欢篪不敢抬头看老爷子,“留着他……留着他是因为这人供出来的人怕并不是主谋,我想问清楚谁是主谋,免得林琅再造遭人暗算。”
“问出来了吗?”
“没有。”
“他为什么又死了?”
“查不到。”
林老爷子这时又抽出来一张纸丢在了凌欢篪跟前,“这又是怎么回事?”
凌欢篪捡起来一看,竟是他与林琅在杭州期间出事时虎子的行程单,甚至就连自己在杭州曾给虎子租下的房子记录也有。
“这……是……”凌欢篪冷汗涔涔,他的确在林琅身上起过歪心思,想策划一场意外好让自己“英雄救美”从而博得芳心,可后来才发现,林琅这人多半软硬不吃。她只要是看谁不顺眼,那人就算做了天大的好事,也不一定能讨她的欢心。所以凌欢篪才没再继续剑走偏锋。难道这就是魏超对自己说起那番话的原因吗?可这会儿面对老爷子的质问,他又该如何回答呢?
“说。”
“我……他只是随行的司机而已。”
林老爷子见凌欢篪久久说不出话来,冷笑一声,“司机?你凌家人从不敢用生人司机,府上养着的司机至少也得有四五个,你出门,还会缺司机?”
凌欢篪不做声,终于认命地说了实话,“我是想借他的手求得林琅的欢心。”凌欢篪知道老爷子看重什么,于是强调道,“我绝无伤害林琅的意思。只是借这人之手会显得……显得……”
“会让他们怀疑不到你身上吧?”
“对不起,爷爷,是我错了。”这时候也只能乖乖认错了。
林老爷子本想发作,后来一想鱼缸的事到底还是凌欢篪救下了林琅,他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这事,到此为止,虎子出车祸前后的事你也给我说清楚,还有追查乔镇司一事,我不管,但一定要把林琅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否则……”
“是。”凌欢篪被老爷子双眼里的精光吓得头都不敢抬。
“还有,今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你投资了什么戏由林琅出演了女主角,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凌欢篪连连点头。他也是糊涂了,老爷子一心一意希望林琅能退出娱乐圈,自己却还给她资源,这不是出力不讨好吗?
《半粒朱砂》的拍摄还算顺利,只是林琅与乔镇司之间的低气压已经蔓延到了峰叔、小文和司燃身上了。
峰叔嘴上什么也不说,心里却偷着乐,林琅还是道行浅,被自己一算计,也就原形毕露了。小文是大气也不敢出,未免被林琅殃及。司燃是最淡定,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该健身健身,该汇报汇报。
林琅等了这么久都不见乔镇司来主动承认错误,心里着实不爽快,拍戏前就卯着劲儿想折腾一下乔镇司,于是就让他替了小文举提词板去了。
春寒还料峭,乔镇司被林琅亲自安排了站在风口处举着提词板。可越是看见乔镇司这副任劳任怨的模样,林琅这心里就越发气不打一处来。这人怎么到现在连句软话都不会说呢?他是看不出来自己生气了吗?还是说她得在自己脑门上写上“我生气了”四个大字才行。
乔镇司乖乖举着提词板,他不觉得是什么坏差事,吹吹风,还能给自己挡挡阳光,也不赖。
剧组的工作人员不由得就有些尴尬了,甚至好几个人都听说了这人编剧才能了得,以后一定是业界大牛,怎么能站在这儿举提词板呢?所以就有人想来代劳了,正好林琅这一条戏刚过,看到有人正在劝乔镇司把提词板给自己举着,林琅有些恼,脱下鞋就朝着那人丢了过来,谁知他刚好一个转身,鞋结结实实地丢在了乔镇司的脸上。
林琅也不说话,扶着道具站好,脚举得高高的。
乔镇司会意,捡起鞋过去半蹲着给林琅穿上鞋。林琅看着他弯腰低头的模样,着实不明白他为什么既可以这样低眉顺眼,却又可以罔顾自己的心意。两人全程什么话也没说,被阳光投射到地上的影子显得极为暧昧和温情,可彼此的表情却又很是淡漠。
穿好鞋,乔镇司见鞋面上沾上了泥巴,极其自然地拿手掸了掸,林琅猛地一下抽回自己的脚,“脏,别掸了。”
“哦。”乔镇司于是又退到另一边去举着提词板了。
郑树安全程目睹了林琅与乔镇司间的古里古怪,看向林琅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像慈父了,原来这世上也会有人能让她这样暗搓搓地生气,而不是一点就炸的暴脾气。
没几日,张昶带来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好消息的消息。宋芸拍戏时的道具车被撞毁了,道具组在准备道具车的时候意外打听到当年秦斐拍戏时的道具车竟然还被保留着,于是迫不及待地准备借来用用。
峰叔觉得奇怪,“秦斐当年的道具车,不是被撞毁了吗?”秦斐当年出事的那场戏也就是宋芸出事的那场戏,只是宋芸虽然受了重伤,但总归保住了性命,要比秦斐幸运得多。
张昶解释的时候眼睛不断地瞟着林琅,时刻注意她的情绪变化,“当时准备了两辆道具车,其中一辆撞毁了,还有一辆就留了下来。后来这戏没再拍,那车子也就荒在那儿了。”他忽然想到这时是不是应该照顾一下林琅的心情,“你看,用那辆车,合适吗?”
林琅倒不甚介意,“没问题。”
这事也就这么敲了下来,张昶忙叫道具组去联系车子。
峰叔这时想起一件事来,“林琅,我听柯总说起过一件事。”
“嗯?”
“梁欢告诉过他,秦斐在拍生前最后一场戏前还告诉过他,第二天要去恭王府踩景。”
“踩景?”
“我后来也问过梁欢,也查了资料,那时候《半粒朱砂》确实在恭王府取过景。可我和柯总都觉得,还想着第二天要去踩景的人,真的会在……”
林琅知道峰叔在暗示她什么,“可我们还是什么都查不到……”
峰叔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且放宽心拍戏,这事,我会一直追着。”
林琅点头。
《半粒朱砂》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又换了女主,所以每天的戏都排得很满很满,林琅每回到公寓,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也会发狠埋怨自己自讨苦吃,但第二天小文喊她去片场也还是乖乖去了。
张昶很照顾林琅的时间,每天排戏都要问一问林琅的时间如何,要不要空几天休息休息,现场也没什么人敢抱怨导演对林琅的特殊照顾。而就连之前与宋芸搭戏时状态不对的雪千臣也在如此高强度的拍摄之下演得越来越顺畅,林琅对雪千臣向来口无遮拦,“跟我对戏好吧?三百年都不会NG一次。”
雪千臣也笑,以他的资历本不够格接拍这部戏,外界质疑的声音很大,所以他常常压力大到头皮发麻,好在对手换成了林琅,遇强则强,他那半瓶水的演技也已经被发挥得淋漓尽致了。每每大家休息的时候,张昶会倒回去看未剪辑的片子,兴奋地大喊道,“妙,实在是妙!大家就得趁这个劲头,一口气拍完,绝对大火。”
乔镇司举提词板举了得有好些天了,刚开始举的时候春风还凛冽,如今吹在脸上居然暖暖的了。而他久站在阳光下也好像格外虚弱,常常有某些瞬间连提词板举着都有些费劲。乔镇司心中存疑,Adam说过,经过上千年的进化,血族已经能完全适应人类的生存空间了,尤其是对阳光的适应度已经大致趋于人类了。可他最近的状态却是真的不对劲。以前他并未尝试过这么久站在阳光之下,所以也无从说起是不是自己对阳光的适应度只得如此。
趁着林琅休息的时候,乔镇司也捶着胳膊喘口气,心中怀疑自己的虚弱是不是和Adam说的事有关系。虽然他因此又回来了,但至今也不大能明白到底该从何入手进行调查。
郑树安偶尔会和他搭几句话,“还和林琅生着气呢?”
“没有。她生我的气。”
“年轻人嘛,就是爱闹别扭……可还是要珍惜在一起的时间才是,算来算去,也就六七十年还能看见彼此而已,见一面,就少一面了。”那时候他若是知道自己对秦斐也是见一面少一面,或许他会鼓足勇气向她表明心意。
乔镇司矢口反驳,“怎么会?”话音刚落,他就警醒过来,对,可不就只剩六七十年能看见林琅了吗?他兴许还有上百年的寿命,可林琅没有……她没有……的确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乔镇司正伤感的时候,姚灵儿又来问剧本,没提防后脑勺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林琅丢过来的鞋子。
乔镇司捂住了后脑勺去看林琅,可林琅却冲着他恶狠狠地做了个鬼脸。他给姚灵儿稍稍讲了几句便走开了,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林琅身边。
林琅看到他来了,忙把剧本盖在脸上装睡。可等了许久,却又不见乔镇司喊自己,于是自己掀开了剧本想看看乔镇司人在哪儿,没想到他就在椅子旁默不作声地站着,“干嘛不说话?”
“你要睡觉……”
林琅卷起剧本照着乔镇司的脑门砸,“睡你个头。睡睡睡,你以为我是猪啊。”
乔镇司揉了揉脑门,“我们……和好吧……”
“哈?”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我们……和好吧……”
林琅眼睛瞪得的,“不知道我什么生气?”她一把揪住乔镇司的耳朵,凑在他耳边说道,“你天天跟那个姚灵儿凑那么近讲剧本,还问我为什么生气?你是不是傻?”
“哦。”
“你哦什么?”
“你……吃醋了?”中文里是这么说的吧?
林琅脸一红,“滚蛋。”不过这也是她与别人生过气后成本最低的一次和好,想当初她和谁置了气,没几个限量版的包包递到她眼前,难道还指望她再正眼看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