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章:神的样子
夜半,叶芾被惊醒,坐在床上定神。
梦里尸横遍野,哀嚎不断。
“怎么了?”
夏知昧还未休息,点着油灯在百~万\小!说。
“没事。”
风沙沙而过,明明没有吹进来,叶芾却觉得冷极了。
看着夏知昧撑着头在睡了,叶芾看了看昏黄的油灯映照着他瘦削的脸颊,几缕长发不规整地滑了出来平添潇洒。
叶芾看了眼外头,此时,众人应该都休息了吧。
叶芾蹑着手脚下床,还一边观察着夏知昧的状态。
仍旧睡着,很好。
叶芾轻手轻脚掀开营帐帘子溜了出去。
密林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叶芾适应了下黑暗,再睁开眼,能够看到眼前了,就循着记忆前去。
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她要走。
密林里寒风刺骨,叶芾抱着双臂艰难前行。
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越来越冷,叶芾也越来越怕。
“呜!”近处,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声,叶芾吓得腿软跌在地上静静听着。
黑暗与寂静交相缠织,无所顾忌的散发可怖的感觉。
“你想去哪儿?”
叶芾闻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黑影在自己面前,定睛细看,是夏知昧。
叶芾想也没想站起身拔腿就跑!
还没两步就被人从身后逮住夹带着回了营帐扔到床上。
夏知昧高大身形也随之压上来:“还是想跑?”
“我说过,我是禹国人。”
“那我有没有说过,我不会放你走。”
“……”叶芾无言。
“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我?”
叶芾侧过头不理会夏知昧。
只听得一声沉沉的笑,夏知昧俯下身亲吻着叶芾的脖颈。
叶芾惊呼,挣扎着:“夏知昧,你臭流氓!放开我!”
夏知昧拱了一阵,偷了相后便抬起头,仍旧笑着:“你叫这么大声,明日那些个小子又要取笑我了。”
“你!”叶芾脸色微红,想要挣脱夏知昧的钳制。
“好了,不闹你了。”夏知昧起身,把自己的袍子盖到叶芾身上,“再睡会儿吧,一会儿天亮了还有很多事。”
叶芾躺进被窝,侧着身。
夏知昧也脱了衣衫进来。
“你!”叶芾看着书桌旁的床,“你该睡那里的!”
“嘘。快睡。”夏知昧疲惫的身心轻轻哄着叶芾,“你听外面有什么声音。”
叶芾真的就侧耳倾听着,“呼呼”的风声,还有野兽的嚎叫。
叶芾缩了缩。
夏知昧沉沉笑了声,揽过叶芾抱在怀里,双手捂着她的耳朵:“睡吧。”
翌日,一阵呼号声将所有人集合起来。
叶芾穿着夏知昧的衣衫,有些滑稽的样子。
夏知昧过来帮她整了整衣领。
“齐国人穿衣服若是不弄好衣领和腰带,是要被打的。”
叶芾看清了他身上不似平常装束,倒像个上山打猎的。
“你们这是去哪儿?”
“打猎,要不要一起?”
“好!”叶芾很是激动,终于能跟他们一起出去了。
从青壮的士兵中挑了五十人,跟着夏知昧一起,拿着武器弓箭这些,进了密林更深处。
“注意些,可能会有瘴气。”
“是。”
士兵们有序的分开,布了陷阱。
叶芾跟着夏知昧,凡是入了眼的猎物,夏知昧拉弓引箭就射杀在当场。
叶芾怯怯欣喜,想跑过去捡刚射中的山鸡,就被夏知昧拦住。
“我来捡吧。”
叶芾站在原地,看着夏知昧快去快回的身影。
她知晓,夏知昧不想让她沾染上那么多血腥。
可是,身在此中,谁能幸免呢?
密林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石壁,夏知昧和手下追一只鹿子到了这里。
差不多围起来了。
如果鹿子跳起来很可能就逃脱。
夏知昧在马上引满了弦。
“窣!”的一声,命中鹿子的脖颈。
鹿子还跳了几下,终是挣扎着倒在了地上。
几个士兵笑得开怀又去寻找别的猎物了。
看叶芾似乎是有些累了,夏知昧就下马来陪她坐在石壁旁。
忽然,叶芾手下摸到滑溜溜,黏黏的东西,惊得跳到一旁。
如果是蛇……叶芾想,她可以被当场吓死了。
夏知昧看过去,笑了一声:“是黑漆。”
再看了一下身后的石壁:“想不到,这里也有黑漆。以前我家乡那里也有这个东西,可以用来生火做饭嘞。”
叶芾看着那黑乎乎的石油,又想到安水郡的黑火药。
“走吧,一会儿猎物不够分喔。”
“来了。”
叶芾对打猎兴趣不大,倒是在烤猎物的环节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并忙前忙后给各乡亲送过去。
夏知昧在一众士兵中饮着酒。
看到叶芾满面红光的跑来跑去,心里也开怀。
“将军今天真厉害,一箭就射中了那只鹿子!”
“那可不!”
“将军,小李敬你一杯!”
夏知昧也不推脱,一饮而尽。
叶芾看着众人和乐融融的样子,心里也暖暖的。
他们放弃安宁日子,流落至此只为了保存心中的国与家。
虽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但,能怨谁呢?
怨齐誉,还是怨苍烨?
都犯不着。
齐国本就大厦将倾,所有一切,皆按着命数来。
齐国亡不亡,不是一两个人说了算,也不是一两场战争说了算。
有这些人在,齐国就是永生的。
叶芾闻了闻手中烤熟了的肉,正要给一旁的士兵送去,被夏知昧突然叫住。
叶芾看了那一堆也没有,索性先把这筐给夏知昧他们吧。
“怎么了。”叶芾走过去俯下身给士兵们发着烤肉。
“喏,我烤的。”叶芾拿起一块肉递给夏知昧。
夏知昧突然饮了一口酒壶中的酒,揽过叶芾抱在怀中朝着一旁脸颊亲了下去,留下淡淡的酒渍。
“欧!”
“将军威武!”
一群士兵见状,皆起哄调笑。
叶芾皱着眉,挣扎着要起身。
夏知昧却是紧紧箍着叶芾腰身,细细问着:“怎么,吓着你了?”
叶芾眼里晦暗不明,心中有难以言喻生气。
为什么会讨厌呢?
应该讨厌的。
不喜欢别人赤裸裸的碰自己。
夏知昧见状,松开了叶芾。
众人以为是叶芾害羞,看着她走远,又哄笑一阵,顺带着调侃夏知昧。
“夏将军,这阵子过去就把亲事办了吧!”
“是呀是呀,嫂子跟着你也是辛苦。”
……
闹了一阵,军民尽欢,叶芾在一旁收拾着残局。
也没多少活计,就清扫一下,再把动物皮毛掩埋就好。
“去休息吧,我来弄。”
不知何时,夏知昧已经到了身后,端起一箩筐的杂物朝着密林走去。
叶芾提着剩下的一些跟过去。
回来的路上,叶芾也在夏知昧身后一两步的距离跟着。
“你怎么了?”
“嗯?”
“你看起来,很不高兴,是因为我亲了你吗?”
“不是。”叶芾抬起头笑了笑,“可能有些念家了吧。”
叶芾在想什么,自己也不知道,随口的理由,也是随口而出。
夏知昧却记进了心里。
晚上,夏知昧等人又出去了,这次似乎伤亡格外严重。
众人心情有些欠佳,话也不多。
苍国那边保持着两天一次,三天两次的流放速度,钓着夏知昧的人,一次次投入虎口。
“夏知昧,这是陷阱。”
这样明显的计策,夏知昧会看不出来吗,他只是淡淡笑了笑,“明日,我送你回家,你想去天阙城还是回禹国?”
“你?”
“我愿意放你走了。”
“我……”叶芾是想走的,至少想找到林孟升。
“你知道林孟升在哪儿吗?”
“林大人他,我不太清楚。”
“我就留在这里,他会来找我的,这里离禹国远吗?”
“不远,半天的路程。”
“那好,我想去一下安水郡,你找个人给我带路。”
“嗯,即使你不回来,也没什么,明白吗?”
叶芾看着夏知昧小心翼翼又带着呵哄的样子,坚定的说着:“我一定会回来,你不要死掉就行。”
“嗯。”
第二天,叶芾带着夏知昧给他的领路人踏上了安水郡的路。
一路上没怎么停歇,叶芾直奔逸林显县衙。
“叫你们知县来见我。”叶芾伸手,亮出自己京官的令牌。
“是,公爷稍等!”
很快,逸林显的知县迎了出来。
“参见,不知公爷如何称呼?”
“余。”叶芾暗使眼色,让知县不要暴露自己身份。只道自己是京城里来微服私访的官儿。
“安水郡新任郡尹是谁?”
“回禀余公,是向适向郡尹。”
“向适……我写一封信,你替我带给他。要快。”
“诶,余公是否有什么难处?”
“嗯。”叶芾也不隐瞒,直言自己刚从齐国赶回来。
“余公稍候,下官这就去准备纸笔。”
“嗯。”
写好信后,叶芾又写了一封,盖上了自己的印信,密封好后交给知县:“这一封,交给落山郡的陆净川。”
知县闻声,有些惊讶,看了看叶芾,也不知这人什么来头,竟敢直言不讳于陆老。
“下官这就去办,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能不能,借我点人马?”
“这……”知县为难地说着,“县上是没有士兵的,有的也只是保护邻里安全。何况余公要去的是齐苍地界,下官没有接到上峰指令,不敢贸然行动。”
怕招惹祸患。
叶芾理解。
叶芾要走,却被知县拦住:“余公,下官如何联络你呀?”
“不用联络,让向适按照我信上的安排做即可,若有违此命,定斩不赦!”
叶芾带着领路人一路回到密林,顺便避开了跟踪。
“将军说……让我拦着你,不要回去了……”领路人横在叶芾面前,支吾着。
“你觉得你的将军好不好?”
“好!”
“那你觉得你的将军喜不喜欢我?”
“喜欢。”所有人都说,将军对小余很好。
“那我回去救他,同意吗?”
“嗯!”
叶芾笑了笑,带着领路人回到密林的营地,没有看到人。
到了村民那边,才知道夏知昧他们出去了。
“小余,将军他们……是不是凶多吉少呀?”
一个村妇担忧着。
夏知昧今早上走时表情很凝重,带着大半数的士兵出去了,剩下的在给百姓们安排后路。
实在不行,就去禹国!
叶芾看着眼前形势,也知晓敌众我寡的凶险。
“你们是要走还是要留?”
“留下来,跟将士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好。男的去搬石头,放在营地上,女的马上木桶跟我去后山,有会做烟火的吗?”
“有!”
“就在这里搓引线,顺便照顾孩子和伤员。”
叶芾狡黠一笑,带着众人去了山上。
凿开石壁,有涓涓流水般的黑漆流出来。
叶芾让人在这里接着,自己再去旁边看看有没有其他流水道。
暮色四合,密林里更暗。
所有人屏息以待。
叶芾也紧张得伏在地上,艰难的观察着营地的情况。
窸窸窣窣,有人过来了。
众人都紧张起来。
叶芾起身,示意大家别动,自己走上前去。
她是禹国人,还有另外的身份,死不了。
叶芾这样想着,更加大胆的往前走。
有人躺在营帐旁,喘着粗气。
叶芾走过去看,是夏知昧的兵。
“夏将军呢?”
“在,在后面。他,受伤了。”
受伤了?叶芾心头一绞,将筋疲力竭的士兵拖到边上,又百姓马上把他背起来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叶芾朝着士兵来得方向跑过去,果然看到夏知昧几人,伤的伤,残的残。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夏知昧回转过身,就看到叶芾站在他身后,正定定的看着他。
“你怎么回来了?”夏知昧走过来,连忙把叶芾推开,“你快走!苍国军队马上就追过来了!”
“你呢?”叶芾冷声问着。
“大不了就是一死。”
“夏知昧,你要死,我也不活。”叶芾不多废话,拉着夏知昧也不管他有没有伤就朝着聚集的地方拽。
到了那里,看到众人都在,期冀的看着他。
“将军,你没事就好!”
“你们……”
夏知昧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营地那里有了动静。
叶芾屏息,朝着营地冲过去。
夏知昧拉扯不及,眼睁睁看着叶芾招引了苍国士兵的注意力,朝着另一方向跑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爆炸的声音,还有火光漫天。
夏知昧被巨大的声响刺激到了,疯狂的推开压制他的人,朝着爆炸方向跑去,树林燃烧着,满地的乱石和竹刺,苍国士兵死伤严重。
“小余!”
“小余!”
叶芾还在前头跑得欢,就听到爆炸声,暗戳戳走回来欣赏自己的杰作。
火灼烧着树木,映照着树林亮堂堂的,也让夏知昧看到了角落里的叶芾。
猛然醒悟般,夏知昧冲跑过去拥住叶芾,紧紧地,不松手。
骂吗?打吗?他都说不出口。
眼前的人还是好好的,他就满足了。
“他们说你受伤了,伤哪儿了?”
“这里。”夏知昧指了指左胸口
“怎么伤的?”
“被某人吓的。”
“喔。”叶芾沉了脸色,朝着众人走去
“诶,小余,我是真的受伤了。”夏知昧在后头追着,“不信我脱光光了你看看?”
翌日,没死的苍国兵被捆绑着。
叶芾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夏知昧杀死。
残忍,血腥。
但在齐国百姓的眼里,夏知昧是神。
神的行为,不分对错。
而夏知昧,也必须这样做。
如果不死,就好好的活。
夏知昧就像一面旗帜,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齐人加入队伍,连同林孟升手中的士兵,也并入了夏知昧手中。
夏知昧是在一个早晨见到林孟升的。
气质彬彬,卓尔不凡。
林孟升不是个将军,手里的兵是家族的。
“这是叔父让我交给你的。”
林孟升说完,将两万兵马都给了夏知昧。
两万人,足够夏知昧开辟另一个齐国。
“林内史。”
“我不是内史了,齐国早已除了我的籍。这次回来,我只为了救叔父。”
“那,小余呢?”
“小余?”
“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
林孟升笑了笑:“她是一个,能帮助你的人。”
未等叶芾见到林孟升,他就离开了。
叶芾从不跟着夏知昧上战场,得知林孟升的消息时也是震惊,扔了手中的棉线朝着密林外走去。
“林孟升呢?”
“走了。”
叶芾望了一眼夏知昧,继续朝着外头跑,见到一面也好,问问他为何撇下自己。
难道说,自己的价值,真的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吗?
不会的。
林孟升,可是她视作朋友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