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衣冠禽兽
君子昀出示了先前曾格给他的总督令牌,统领没说什么,放开了阻拦。
“军事重地,外人不可入内。将军若要调遣人马,末将可以替您安排。”
“这位是朝廷来的钦差大臣余武陵,我们这次来是看看边防安排,不会有什么调遣,你且放心,做平常事即可。”
“是!”统领打量了一番余武陵和苏乃迁,告了退。
之后是点校兵马,排兵布阵演练一番,晚上就在驻地休息。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留驻一晚。
西部的五个城池走完,到了与南郡接壤的地方。
陆汲和秦邵各管理两个防区。听到君子昀来了,都收整了军队过来问询。
晚宴上,陆汲自然是关心自家父亲儿子,得知陆祎病情好转后放了心。
秦邵在一旁打趣道:“这下总能好好跟我喝两杯了吧?”
陆汲没有应声。
秦邵把视线投到一旁的余武陵和苏乃迁身上。
“这位便是余钦使了吧?”秦邵举了酒杯走过来。
余武陵面色坦然:“秦将军有何见教?”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这年头的将军遍地都是,不值钱。”秦邵仰头喝了杯中酒,“不敢说见教,我这南蛮子,就是看看京城里来的人儿,毕竟稀罕。”
“秦将军说话真是风趣。”余武陵勾了抹淡笑。
“呵呵,我有个朋友就曾说过,落山秦山二郡的,不过是一群披了衣冠的禽兽,骨子里,仍旧兽性难驯……”
“喔?我来落山郡已有月余,所见皆是德化开明,不知秦将军的那位朋友居于何处,以至于讲出如此骇人听闻之语?”
“他啊。”秦邵抿了口酒,“暂且不谈那个人,我想到了话本子上的戏言,不妨说来与各位下酒。”
“诸位应该知道,禹国的前身是一支起义军。领头的叫孤鸿。千年前的大陆只有一个国家,那便是东边的齐国。齐国行仁政,重祭祀礼仪,最大的家族栖氏掌握着政权,宣扬天人合一,齐国慢慢繁荣起来,拓展了它的第一个郡,北苍。北苍的统领者是齐国皇帝的胞弟,文治不及,但崇尚武艺,北苍有了第一支军队。
军队的存在并不是保卫,而是开疆拓土,占领掠夺,引起一片怨声载道,栖氏发起了对北苍的审判,战争就这样埋下了火种。
接下来的百年里,北苍自立为国,与齐国展开战争,涂炭生灵。靠近西边的百姓被驱逐出境,逼上绝路。孤鸿是个牢头,领着一帮亡命之徒,护送百姓,跨过高山大川,沿着河流往西迁移,在现今的禹京住下,开荒辟地,渐渐能养活一村子人。
孤鸿又接收了逃难来的人,逐渐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北苍和齐国消停后,意识到了孤鸿等人的存在,并觉得受到了威胁,便派兵来平叛。是,以平定判贼的旗号来的。第一仗孤鸿输了,被俘虏回去,在齐国囚着,但替那群同难求了个活命,只是世代为奴。
孤鸿在齐国一囚便是十多年。
齐国和北苍又打起来了,齐国栖氏没能把控住政权,最终崩成了一盘散沙,后人湮没于众生之中。孤鸿趁乱逃出。
那次的战争持续百年之久,北苍和齐国都被打垮了,周围又兴起了几个小势力,连带着孤鸿那帮人,瓜分了偌大的齐国,形成了现在的各国局面。
听说那次划分,每个人手里都得到了齐国栖氏的秘密,成为它们立国的根本,并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说着,秦邵笑了起来:“当年跟着孤鸿的那群亡命之徒,成了禹国的开国将领。孤鸿一生无后,死后扬灰在禹江里。
一开始,当皇帝是个苦差事,谁都不愿意干,推选给了温文随和的君氏。当时禹国的疆土窄得很,大概就在禹江那块儿。几个开国将领自己带着人,往四面八方开拓,修城造墙。二三百年,禹国已经有了小国规模,君氏也有了君王气候。
国中刑法混乱,滋事不穷,君王开始意识到百姓教化问题。当初的建国者们,成了新时代的最大障碍,因为他们是最不守规矩的。
在一次的大型将军间的争斗后,君氏策划了一场酒宴,众将领,也就是那群亡命之徒的后人,尽数为囚,全部送往南方的蛮荒之地。
或反抗,或起义,但君氏每一代君主总有法子控制他们。
南方的落山郡,因为囚着最多的犯人,成为了一个小小的中心,开始有了人烟。君氏派了自己倚重的大臣苏心怀来看管治理南方。
最终,这里成了一座大型的监狱。直到二十多年前……
苏心怀的后人被撤职查办,南方的监狱不攻自破,所有人恢复了自由。
在牢笼里待久了的人,出来后会有两种表现:呲牙咧嘴着要报复,或低眉顺眼地装作乖顺。他们选择了后者。
君氏给予他们改过的机会,但对南北分治,限制贸易往来……在君氏及北方名门望族眼里,南方各郡可不就是兽性未除,野性难驯的禽兽吗?”
秦邵低头,饮了最后一口酒。
一旁的陆汲沉默不语,君子昀也没有开口。
秦邵嘴角掀了掀:“我就是亡命之徒的后人,但我那个朋友,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世家。从见他第一面起,我就羡慕、向往、甚至嫉妒于他。但他说得对。他的身份,是高贵的,我们,生而低贱,该世代为奴。如果他现在还活着,肯定会一刀捅死我!”
说完,秦邵哈哈大笑着,走了一圈给众人满上。
忽然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秦邵抬头,注意到对面的青衣男子,莫名觉得眼熟。
“这位公子来了之后一直不曾开口展颜,莫非是酒菜不合口味?”
苏乃迁抬起头与秦邵对视,一瞬间更让秦邵觉得像在哪儿见过。心里隐隐针扎一般,不太安宁。
“多谢秦将军关怀,小人没出过远门,这几天一直车马颠簸,有些不习惯罢了。”
盯着苏乃迁的阴鹜的凤眼,似有若无的晕眩侵袭而来。
秦邵挣扎着闭了闭眼,抬头便忘了自己要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