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忽生思念
夜色清冷,住了十年的屋子,君子昀很熟络的来到了西厢房,那个最大的院落里。
八郡里的人对西方有偏爱,故而喜欢以西为尊。
可禹京不是这样的。
尤记得第一次领着余武陵来到西院,竟被她以为是轻慢之举,一气之下去住了驿馆。
那时候,她还一身傲烈,盛气凌人。
君子昀燃起了蜡烛,点了灯笼照亮了屋子,细细看着屋中的摆布。
以前的思绪竟随着柔和的烛光丝丝缕缕浸入心扉。
余武陵来关山郡,有很多目的,自己的,别人的。
但,所有的目的都被“锦辎袭击”而告了一段落。
锦辎并不是始作俑者。
许是她也意识到了吧,所以之后有了一系列的改变?
失忆,君子昀有想过。
可那个人鲜活得不成样子,哪有失忆之态。只会越发耀眼,越发无所顾忌地进驻每个人的心。
“不知不觉,我自己也陷进去了呢。”
君子昀微微叹息。
只有真正远离一个人,才知心里思念也在远离,增生缠绕。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那人的呢?
不清楚。
却能清晰地在脑海中描摹处她的一颦一笑来。
君子昀在房中踱步,越是夜深,越是清醒。
翻开书桌上摆放着的书。那天她肯定走得很匆忙,连书页都未合上。
却又走得很干脆,不留片影,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不留。
书中有东西,翻开来是干瘪了的梅花。
梅花。
那日自己在营地中练兵,休憩时见到一旁盛绽的白梅,还覆着点点雪痕。
淡雅高洁,这样的绝色,一下子就想到了府中的她。
送她吗?会不会太突兀了。
索性将府中的珍贵字画一齐送了。
她似乎是不太喜欢,一件也没有带走,望过去,在存放在柜子上,积了灰。
听说在关山郡后,她对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的,失了往日风范。
可就是这样的她,让更多人都敢于亲近了。
连他也不例外。
很难得的一份和善,越亲近,越知道其中冰冷如初。
她的笑容的背后,永远有不可示人的坚冰。
君子昀笑了笑,自己也触了好几次了吧。
偶尔看到她的慌乱,真的很不容易呢。
颖城一行,似乎是个不一样的点。
认识了,更加不一样的她。
她说她在骨子里追求刺激。
若是她锋芒毕露,会是怎样的风采?
朝政纷杂,她却像置身事外一般,用一种偏激而有理的方式寻求到了平衡。
打了这么多年仗,君子昀深知,和平永远比战争来得美妙。
即使,那份和平里充满了诡谲阴谋。
所有人都发现了余武陵的不同,却没有一个人去质疑她,只因她摆平了所有人明面上的着急。
若是没有她,皇帝会因为景阳王的入京而火烧眉毛,大臣会因为君毅的焦虑而惶恐不安,连百姓,也因为有了她,而安宁平和。
君子昀都在好奇,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牵动她心思的。
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利用了,不止一次。
就连溱湖之会,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妖娆说她看不清身边的人,怎么会呢?
那样玲珑剔透的人儿,只会选择彻底看清后,再做行动。
许是有什么东西她还无法掌控吧,故而潜藏起来了,连同着性子和自己,都藏起来了。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禹京比关山郡还冷上几分,一定是缩在府中闭门不出罢。
君子昀面上微微笑着,展开一旁的笔墨,开始提笔写着,将一夜的念想都化作问候。
第二天,君子昀本要送凝香出城,还没有出王府,涑国使臣就来了,以最庄重的礼仪参见了君子昀。
凝香也以使臣的身份,留下来暂住,秘密商谈两国的“好处费”。
“娶了我你可以得到半个涑国呢,景阳王何乐而不为呢?”
“本王对涑国没有兴趣。何况,不娶你,涑国我也唾手可得。”
使臣们面子上一度尴尬。
君子昀开春的越江之战,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有数。
“说起越江之战呀,本宫好像记得当时是锦辎哥哥在前线,听父皇说是抓了个大人物所以触怒了你?”
君子昀饮茶的动作停了下来:“本王不喜旧事重提。”
“诶,本宫可是知道很多的呢!还不让说了,哼。”
几位使臣听着公主的话,大汗淋漓,生怕君子昀一个生气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不能言状的事情来。
君子昀在书房也听到了凝香在外头叽叽喳喳的,什么点心啦,新衣服啦。
与其说来谈正事,不如是来游玩。
凝香和几个使臣几天时间把关山郡逛了个遍。
白府里,君子昀一身雪白棉袍,正和白野池饮茶。
“跑来我这儿躲着,不陪那位小公主了?”
君子昀眉头微皱,抿茶不语。
“这是什么?”白野池侧身,手指在君子昀的衣袍上轻轻擦拭,一层白色的粉末,凑鼻尖嗅了嗅,吹散在一旁,“寂沉香。”
君子昀难得发问:“那是什么?”
“一种,能迷惑男人情志的香料。呵呵呵。”白野池笑得促狭,“这公主真是有趣。”
看君子昀面色平静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白野池不怀好意笑着:“中了寂沉香你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不是男人呀?”
君子昀一个刀眼递给白野池。
“那我可得跟清汜说,不能再迷恋你了,以后是不会幸福的。”
“你就不能正经点?”君子昀无奈。
“我能有什么办法,涑国明显是看上了你这条大鱼呀。”
君子昀听着好友对自己的比喻:“你一把年纪了,要不要续个弦?本王看那公主就不错。再者,有了关山郡的郡守做国婿,这种依仗下,她要做女皇谁还敢说个不字?”
“续你妹夫,老子才二十八好不好!”
“喔。”君子昀笑了笑,捏起杯子饮了茶,脑海中莫名想起叶芾之前对方俨的评价:一个三十五的老男人了……
方俨算是规矩的人,若是照着叶芾的标准,白野池妥妥的另一个老男人。
“你笑啥呢,自己都成别人砧板上的肉了!”
“她涑国能有那么大的砧板放得下本王?”
“……”
君子昀把天聊死了。两人在亭中喝清茶消遣了一下午。
晚膳后,王府的一位仆人来禀报:“王爷,京城里来了个人说要见你。”
“谁呀?”白野池抢着问。
“说是叫锦辎。”
“锦辎,不是涑国的将军吗?”
君子昀瞥了眼白野池,真不知道他这半年有没有碰过书案上的折子。
“我先走了。”
“去吧,大鱼!”
小厮在一旁憋笑很辛苦。
君子昀在书房里接见了锦辎。
“听说你昨天去了涑国?”
“嗯,回去办了些事情。”
“找本王何事?”
“王爷,请务必将此物转交给余相。”锦辎从怀中拿出一个素色的锦囊来,递到君子昀面前。
“这是什么?”
“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东西。”
“既然重要,你为何要交给本王?”
“锦辎相信王爷不会害余相。”
“呵呵,罢了,本王会帮你送到余相的手上。”但见锦辎转身欲走,君子昀追问道,“你这是去哪儿?”
锦辎笑着:“王爷就跟余相说,锦辎贪恋家乡美好,不愿再回京城了。”
君子昀看着锦辎脸上的决绝,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看着锦辎走进了风里。
与第一次见面,那个在江边肆意威武的将军不一样。锦辎身上,染上了情义之气,就像一棵树,有了灵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