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明的一切,随着若水的出现,从她的脑海深处再次浮现出来,人类存亡的危机,来自赤月的威胁,博土的嘱托和交代。
这一切的一切,将慕北脑海中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和感情慢慢淡化,将内心的刺痛和悲伤抚平、掩埋。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使命的词语。
她是北,是前文明纪元人类复兴计划的执行者,而不是北神部落的首领,更不是楚听岚认识的那个采药女。
因为古秦国的追杀,她不愿跟那些人再发生冲突,于是,她跟若水一起离开了,朝着南方走,走了很远。
从那时起,古老的神州大地上,便开始流传着一个传说。
那是一位黑发白衣,赤曈赤足的仙女,带着一个背着葫芦的灵童,扶危救难,她教给人们来自上天的技艺,识药,锻造,甚至传文授字,驱逐可怕的妖兽。
她挥手便能唤出火焰,能够腾空而行,御火时,眉心处那抹凤凰般的印记格外耀眼。
几十年过去,凡是见到那位仙女的人,无一不感激她的恩典,当地的人们,更是为其建庙立祀,奉若信仰。
名曰:炽凰仙人。
然而世事易变,当人们皆憧憬于炽凰仙人的传说中时,不一样的思想出现了。
那些建立了王朝的统治者们,逐渐意识到炽凰仙人的重要性,她在民间流传的声望太广,已经开始威胁到国器之位。
更重要的……炽凰仙人百年如一日那不变的容貌,长生不死的诱惑……几乎无人可以抵挡。
他们开始大肆搜寻炽凰仙人的下落,想要令其为自己服务,破解长生之谜。
慕北虽然刻意避开了那些人的搜寻,但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她就会留下痕迹,又怎么可能彻底逃开?
在若水苏醒的第九十三个年头,神州最南部一处荒芜的村落内。
“已经让村民们离开了吗?”
女子坐在村口的大树下,望着湛蓝的天空,如红玉般的晶莹瞳孔中闪烁着莫名的神色,轻声呢喃着。
“嗯,他们都走了。”背着葫芦的女孩从村子走出来,站在女子的身旁,看着她那头铺撒在地上的黑发,神情有些复杂。
“北,真的不离开了吗?”
“不走了。”女子轻轻说道。
“无论走到哪里,他们都会想尽办法追上来,我可以避开一时,但不可能永远躲避下去。”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这不像你会说出的话。”若水神情平静,认真地说。
赤眸的女子缓缓侧首,望着身旁这个一直以来跟在她身边的女孩,女孩一如既往的冷清,但跟那个从休眠仓内刚刚苏醒的若水相比,此时的她,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看着她,女子俏脸上忽然绽开一抹绝美的笑容。
“若水,你记得如冰吗?”
“如冰……”若水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眼神闪了闪,微低着头。
“我记得。”
“是啊……我也记得,当初,他跟你一样,都是陪在我身边,一直帮助着我的朋友。”女子回过头,眼神逐渐放空。
“可惜,基地被入侵的那一刻,他耗尽了所有能源帮助中控开启防御屏障,为大家争取了最宝贵的逃离时间。”
“当我回去找他时,只看到了满地残骸……还有他留给我的录音。”
“若水,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若水难得地露出愕然的神情:“你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这些?”
女子微微一笑,她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女孩的脑袋。
“如冰说:‘姐姐,若水那孩子刚出生没多久,还是个笨蛋,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死板又不知变通,有什么东西都喜欢藏在自己的信息库里偷偷琢磨,你可千万得多照顾着她点。’”
“他才是笨蛋!如冰那个大笨蛋!”若水有些气急败坏地大喊道。
喊完,她就觉得有些失态,面对女子似笑非笑的目光,别扭地转过头。
“我不管你了,你要跟那些人纠缠不休,就随便你吧!”
“解决了再来找我!”
女孩背着大葫芦,头也不回地跑开,望着她的身影,女子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
北,对不起,不能陪着你继续下去了,未来的路,没有我的存在,以你的聪颖,应该也能走得很好。
照顾好若水,永别……
傍晚,女子始终没有找来,若水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到了村口,
然而,她却看到满身是血的女子倒在树下。
“北!”
若水神情剧变,她冲了过去,抱住女子的身体。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弄成这样?那些人怎么可能伤到你?!”
听到她的声音,女子眉头皱了皱,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缓缓睁开。
“你……”若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故意支开我的。”
女子眼神有些疲倦地喃喃:“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摆脱他们,不必担心,炽炎的力量会帮我恢复。”
“你这样一次又一次透支炽炎核心的力量,核心会陷入封印的!”
“无妨,人类的文明已经基本上播种完毕,未来在生根发芽,博士的使命,我没有耽误。”
“你闭嘴!”若水极其气愤。
“博士的使命,可不是要你用这样的方式来做的!”
“若水,你长大了。”
“……”
“…………”
女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看着女子,身体隐隐颤抖。
“我有些累,大概会睡一些时间,拜托你照顾我了,等我醒来,再带你继续走遍天下,消灭……赤……”
女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合上双眸,气息缓缓消失,仿佛没入了体内的最深处。
若水紧紧抱着她,坐在原地,任由冰冷的夜风呼啸,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
弹指一瞬,便又是百年的时间。
神州中部,高耸入云的山峦上,有一座破旧的庙宇,牌匾上书:炽凰仙人庙。
仙人百年未出,当朝人帝不喜仙人,敕令毁去所有仙人庙,整个神州仅剩几座,此山中便是其一,然而即使未被毁掉,也早已破败失修,常年无人问津。
简陋的厢房内,白衣女子静静躺在床上,她的胸口突然涌现出细微的红光,整个人悄无声息的身上陡然浮现出几分生气。
外面的祠厅内,一个女孩坐在香台前,靠着大葫芦熟睡,突然间睁开了双眼,浅蓝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一丝欣喜。
她回过头,望着厢房的方向,扶着葫芦站起身来,慢慢朝里走去。
女子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在回忆什么,听到脚步声,她坐起身,看向门口。
两人彼此注视着对方。
“北,你醒了。”若水轻声道。
看着女孩,女子用手捂着脑袋,眉头微蹙。
“若水……过去多久了?”
“百年。”女孩神情依旧平静。
“又过了百年么……”女子点了点头,突然笑了笑:“时间这种东西,我似乎是越来越不珍惜了呢。”
“是啊……炽炎核心彻底改造了你的身体,又是逆月之星的蜕变战士,时间对你而言,确实不算什么。”若水眼神莫名,低声说道。
“但是……”
“北。”
“嗯?”女子诧异地看着她。
“我的时间,快到了。”
厢房陷入了一片寂静。
直到这时,女子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若水的能源,并非无穷无尽。
早在最开始苏醒的那个时候,在经历了长达两个文明纪元的交替,若水绝大部分的能源都在时光的消磨中流逝,而现在,最后的能源,也将宣告枯竭。
“怎么会……”女子喃喃。
“其实,我以为我已经等不到你醒来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生机没有彻底断绝,炽炎复苏的时间变短了许多,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你。”
若水微笑道。
“不必伤心,万事万物自有定数,从当初陪着你来到这个时代起,跨越漫长的时间,我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不是人类,我只是一个AI,我的存在,便是为你而生。”
“辅助你,帮助你,就是我全部的意义。”
“不!”女子猛然抱住若水,在她耳边坚决地说道:“无论是你还是如冰,你们都是我重要的朋友,AI……这样一个冰冷的称谓,在我这里,永远不属于你们!”
脑袋枕在女子的肩膀上,若水突然有一种想要哭泣的感觉,AI没有人类般炽烈的情感表露,但女孩却明白,自己一点也不想离开她。
“谢谢你,北,你过来,我带你看样东西。”
若水带着女子离开厢房,走进祠厅,就在门口的正前方,摆着一尊雕像。
“这是?”
女子看着眼前这用泥塑捏出的人像,有些出神,那长发及腰的美人蜷膝侧卧,双手捧在心口,微微仰头,眸光望着天空。
“这是你呀!“若水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
“神州仙人,炽凰!”
“我哪里是这个样子……”女子有些无奈。
“艺术,总是需要加工和美化的嘛……这可是桑音教我的。”若水抚摸着泥像的脸,认真地说道。
“我希望……你的故事可以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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