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来的太过突然,老陈被吓得浑身一抖,加上声音又有些熟悉,勾起心底那丝极力想要遗忘的回忆,更是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眼角余光扫过,杂货店那张老旧得总是嘎嘎作响的卷帘门依旧是紧闭着的,身后的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老陈心底突然间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可笑,这辈子似乎从没向现在这样,自己问了自己那么多问题,还偏偏没有一个能找到答案。
“转过来吧,你应该记得我是谁。”
淡淡的语气,带着一丝青城本地土话的语调,老陈嘴角微微抽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能有谁?
这个熟悉的说话方式,特有的咬字尾音,除了血衣卫的最高长官扶都烛印之外,青城内外再找不到第二家分号。
老陈缓缓转身,眼睛却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视野里只能看到扶都烛印的半截小腿。
月白色青城锦的七分薄裤,裤脚上还精心绞了一道淡绿色的边,扶都烛印一身夏装很是清凉,要不是他淡淡的古铜色皮肤能看出青城原住民的血统,坐在杂货店仅有的那张椅子上的姿势还真有几分大户家的纨绔少爷意思。
就像扶都这个姓氏一样,这位血衣卫的大统领似乎根本不想隐瞒他的出身。
“大统领,”老陈声音低了八度,很小意的叫了一声。
扶都烛印摆摆手,“不用再伪装了,恢复你的本来面目吧,如果这能让你觉得自在一点的话。”
轻轻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力道,也听不出话里有什么其他意思,可偏偏老陈就是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抓紧了似的,过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似的用力点头。
原本佝偻的身子缓缓挺直,清瘦的老头好像久旱之后遇到一场及时雨的草木恢复了生命活力一般,原本的龙钟老态荡然无存。
老陈也不知从哪里找出一颗小药丸,随手丢进嘴里,闷哼了一声后脸上痛苦神情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唯恐错失时机一般两只手用力在脸上揉搓着,不一会就看到他全身的皮肤开始由松弛变为紧绷,尤其是脸上的五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停揉搓的手掌下飞快的舒展开。
尽是皱纹褶子的脸不到三十秒便彻底变换成另一幅容貌,原本五六十岁的老头现在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正值当年。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张脸看上去竟然是女人的脸。
“这样就好多了。”扶都烛印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在表示满意。
“大统领我……”
当双手放下,老陈的声音也有了变化,刚才她吃下去的那颗药丸看来不但有解除肌肉定型功能,还能改变声带张弛程度。
可惜胖子不在,不然一定会大叫,早知道有这种药,师草淮她们偷偷摸摸溜进翌石星也不用那么麻烦的化妆易容了,没准会大手一挥,让老板来上几百颗留着备用。
不过凡事都有代价,从刚才“老陈”的表情来看,这药丸发挥效力时会造成极为剧烈的痛苦,即便是血衣卫也难以完全忍住不发出半点声音。
扶都烛印打断了“老陈”的话,“陈安双,十六岁进入血衣卫‘寻’字组,十九岁获得许可单独执行监视任务,一直以杂货店老板的身份作为掩护近距离观察和监控路易零的一举一动。汇报周期是每隔七十二个标准时一次,直接对‘寻’字组组长负责,原定任务时限五年,任务结束方式:因病身亡。我没记错吧?”
扶都烛印每说一句,“老陈”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了最后脸色那股悲戚之色呼之欲出。她似乎已经猜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结局。
惨然摇头后,陈安双什么也没说,静静的等着,等扶都烛印说出最后的那句审判词。
“或许你觉得你并没有出任何纰漏,可现在的处境已经没有可能让你以老死的方式结束任务,我说的没错吧?”
陈安双点头,依旧沉默。
有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将以往在血衣卫里学到的所有技能都回忆一遍,然后寻找机会逃走,不过另一个冷冷的嘲笑声从心底里彻底否决了这个想法。
你能逃到哪里去?
大统领是怎么进来的你都看不穿,他如果要杀你,你早已经是死尸一具,哪里还有机会说话。
在心底暗叹了一声,陈安双眼中浮现出绝望的神色,也罢,能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而死,至少算是一种慰藉吧……
“既然明白,那就好办了。”
扶都烛印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步走到了陈安双身后。
女子没有动,也不敢动。
扶都烛印和她靠的很近,平稳的鼻息呼在女子的耳际,静悄悄的杂货铺里忽然间有种冷漠和暧昧糅杂的古怪气氛。
扶都的手轻轻放在了女子的肩头,慢慢抚摸着她恢复光滑的皮肤。
不失细腻的肌肤上浮起肉眼难辨的鸡皮疙瘩,女子身子僵硬,却任由身后男人的手在她脖颈间游弋。
“知道我为什么亲自来么?因为我记性很好,每个接受过我最后考验的女人那时的表现,都会永远留在我脑海里……我现在突然很想知道,从我让你进‘寻’字组的那一天算起,七年零三个月又十二天过去,你是不是会给我带来不一样的感受?”
伴随着这句近乎于梦呓,又像情人间低语的话在女子耳边响起,那只手缓缓从肩头滑下,一直深入宽大而朴素的衣服服里面……
此时,胖子正在大口大口的吃面,而在离他数十米外那间店门紧闭的杂货铺里,一幅充满情欲和诡异味道的画面正悄无声息的徐徐展开。
近三个小时后,樊柳巷三十七号的陈记杂货铺突然由内及外燃起熊熊大火,火势来得又快又猛,等到消防员赶到时,只见小巷里一堆烧得漆黑的残砖败瓦正徐徐冒着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