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安庆(十六)
“三更半夜,窜高伏低,取人头颅,这伙小子,还以为自己真成侠客了!”莫敌大笑,笑得很爽。在麻埠,能让他发出这种笑声的机会不多,能笑一次就笑个够。消息不长脚,跑得飞快,半夜杀人把头吊在北门上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麻埠,受《大别山日报》的邀请,覃国升正在把罗卫们夜进高河埠,人头吊北门的消息写成文字,准备明天登在报纸显眼的位置。有道是女人生子男人作文是两件痛苦的事,看看覃国升就知道了,双眉紧皱,一脸肃穆,口咬笔杆,何等的艰难。莫敌告诉他,过程可以简写,重在意义,重在此举将如何唤起沦陷区民众的抗日激情。覃国升明白了,事件虽然是昨天晚上发生,但是落笔却要落在今天的高河埠北门,北门的喧嚣和激动才是文章的重心。
的确,今天的高河埠北门与前些日子全然不同,前些日子的高河埠北门,用门可落雀形容一点也不过份,自从河谷正太在这里漫无目标的杀人,就很少有人敢从北门进出,宁愿绕到东门多走一些弯路也不在北门冒险,守北门的是孙权连,他们这些天日子过得相当的清闲,早上日上三竿才打开城门,下午早早就能关门落锁,有时候一天不开门也没有人叫门。
今天,一大早,还在床上发梦的孙权就被守北门的士兵喊了起来,一听说城门上吊着个人头,把孙权吓了一大跳,跑到北门一看,乐了,这不是那日本小队长吗,怎么首身分离了,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一定重报。孙权让士兵把大门打开,在不远处的戏班找了一些锣钹,让士兵们往城外跑,一边敲锣一边喊:“日本杀人魔王被人斩首,只有一颗断头吊在北门,快去看啰!”自己却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向刘进的营部跑去,在路上还不忘记吃了路边的一个大肉包子,权且充当了早餐。
当刘进营长披挂得当,跟着孙权连长来到北门,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人声嗡嗡如同千百万只马蜂。待到看明白确认是日本猪头小队长河谷正太,刘进嘴角边滑过一丝笑意,对孙权说:“乱七八糟,怎么能让太君的头挂在墙上,快让人取下来。”
孙权让人搬过梯子,爬了上去,梯子上的人一看武运长久白旗上的字,鬼扯般的大叫起来:“连长,不能取,上面说了,谁取了,就取谁的人头挂上。”
刘进更乐了,这位够损,不仅要挂上去,还不让取下来,明摆着就是要让更多的人看,让更多的人乐,对孙权说:“既然这样,就先挂着吧,这个天凉了,一时半会的烂不了,北风吹过,最多就是干点水份罢了。”
孙权也乐了,合计自己家营长这是当腊猪头处理呢!
正在这时,一伙日军从不远的巷子里冲了出来,对着刘进大喊大叫着什么。刘进把翻译官叫了过来,问是什么回事,小日本在叫唤什么。翻译官说,人家在报案呢,说他们少佐大人不见了。刘进顺手指了指城门,说:“喏,在那呢!告诉小日本,这明摆着是高来高去的江湖大侠干的事,我们虽然有人有枪,可奈何不了这些江湖大侠。人家说了,谁去取下上面的人头,他就去取谁的人头挂上去,我是不敢取的,他们日本人谁不怕就谁去弄下来,这种事不用向我汇报。”
翻译官也乐了,手舞足蹈把刘进的话向日本人说了一遍,日本人大怒,冲到墙头上一看,果然是他们的小队长,不过也不敢取下,回到刘进面前大喊大叫了一阵,走了,留下翻译官跟刘进说话。翻译官说:“刚才太君说了,河谷小队长的遇难,你们要负重要责任!他立即向旅团部汇报,请求战术指导。”
“我操,这也需要请求战术指导!这日本人有没有脑子?”刘进大叫。
孙权笑着说:“营座,这个事别说还真的需要战术指导,取又不敢取,不敢又怕被骂,怎么办?请求战术指导是最合适的处理方式。”
“呵呵呵呵,你小子就是个和稀泥的高手。”刘进忍不住大笑,笑声传出去很远,受他的影响,城门内外的民众都舒心的大笑起来,这时,到远处报信的锣钹们回来了,敲敲打打,好不热闹,小戏班的班主更是唯恐天下不乱,把鼓也搬了出来,唢呐一吹,竟然是一曲得胜令。
不一会,在外面的无头尸体也让人搬了回来,白布床单盖了,倒也不显难看,只是床单上那些腥红的大字十分显眼:“冤有头债有主,血债血偿”,民众一齐鼓掌。
覃国升的稿子的题目也很明确“冤有头债有主,血债血偿”,文章也由此展开:民国二十八年十一月十日清晨,安庆怀宁高河埠北城门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锣鼓喧天,笑声震耳,只差一点鞭炮,几乎让人误会这是什么重大的节日。一打听才知道,这份欢乐竟来自于北城门上挂着一颗一头,一颗日本侵略者的人头,一颗罪该万死的人头,一颗没有人去取下的人头……
第二天,专门开着两轮摩托去梅山取报纸的覃国升兴冲冲的回到麻埠,兴奋得不能自已,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被打印在报纸上,覃国升新奇之余也不由得对自己高看了三分。
“这就叫做处女作。”莫敌说:“要好好保存,也许以后有用。”
“以后有没有用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能拿着这张报纸让营长和参谋长请我好好的吃一顿。”覃国升大笑着说:“这回,可不是一只豹猫就能打发的了,老大,我邀请你去陪吃,你可别推辞。”
莫敌大笑,说:“我一定不推辞,有吃不为输,不吃是头猪。”
笑声被一声响亮的“报告”声打断,只见门口的警卫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配上尉军衔的人,穿着打扮,应该是军部的参谋人员。
来人走到莫敌面前立正敬礼,说:“莫上校你好,我是军部参谋部的工作人员,区副军长让你过军部一趟,现在就去。”
听说是区寿年招唤,莫敌不敢怠慢,立即跟了过去,不一会,就到了军部,区寿年的办公室莫敌从来没有来过,转了几个圈才知道是之前张义纯的办公室,张义纯已经搬到过去给廖磊准备的办公室,廖公已乘黄鹤去,不会再用办公室了。
走进区寿年的办公室,区寿年一脸笑容的迎了上来,拉着莫敌敬礼的手,来到临窗边的椅子坐下,让人上了一杯茶来。
“怎么样?这些日子有点难过吧!这些日子一直关注着你,也几次起心想去看你,但是为了打磨你的性子,不敢去也不能去见你。你的警卫营这次行动帮了你的忙,给了你一块敲门砖,把你重新推到上级长官面前,我也认为,是见见你的时候了。”区寿年的话差点没让莫敌委屈的泪水涌了出来。
他之前在来的路上,的确是认为是区寿年看到了报纸,从上面有头526团警卫营的报导才联想到了自己这么个闲置在麻埠的团长,谁知道,一来到这里,区寿年竟然已经早就知道自己目的的处境和心态,之所以把自己挂起来,只是为了打磨自己的性子而已,并不是如杨克志一样弃之不用。
“副座!”莫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区寿年摇摇手,说:“我开始也很想为你打抱不平,我觉得,炮击观光轮影响太大,你之后只怕不能再在长江立足,就想通过关系把你调走。你知道,蔡廷锴将军是我的舅舅,去年徐源泉的二十六集团军番号被取消后,军事委员会把这个建制给了广东,还把我舅舅从十六集团军副司令调到新编的二十六集团军任总司令。他这个二十六集团军驻扎在灵山,手下大多是老粤系军人,能征尚战之人不多,正是用人之际,就想把你送过去,也不至于让你在此地郁闷。没有想到被张义纯军长断然拒绝,军长告诉我,莫天纵不是不用,而是要大用,但是莫敌其人,锋芒毕露心智过人,还需多加煅打。昨天,你的警卫营剑走偏锋,竟然用上了江湖豪客的手段,让上峰哭笑不得,效果虽然极佳但却不是战争的主流。国与国相争,不是杀一两个人能够解决问题的,但是,针对高河埠那个日军小队长,这个手法又恰到好处,因此,采用什么方式对付日本人,是打一次堂堂之战还是无所不用其极,上面又一次争吵起来。这一回的争吵有了结果,最后那些认为只要对敌有效不加任何底限的一方占据上风,还通过了在军一级增加一个野战补充团的决议。我们军,也相应会增加一个野战补充团,团长一职,军部已经确定,就是你莫敌莫天纵。我叫你来,就是想听听你打算怎样搭建你的团队,同时也想知道,你对你离开后的526团有何交待。”
莫敌听得张口结舌,脑子里却转得飞快,野战补充团,听名字就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单位,直属于四十八军,不再是176师的一员,可以更像,这将是四十八军的一支机动力量,他不会有固定的防区,却在整个四十八军防区里随意纵横,这个好,我喜欢。至于组建这个团,反而非常容易,可以与526团的调整同时完成,526团团长的最佳人选是韦高振,副团长是蒋春阳,这家伙不是军事主官,不可能当上正职,如果在赤军那里,是一位极好的政委人选,可惜国军这边没有这个编制,就只能身任副职了。传统的步兵团下辖三营,526团也不能例外,现有的彭伍、程万年,再加上高贵选,一团三营就算齐整到位。野战补充团,也是三营之众,一营欧阳锦,二营罗卫,三营钟鼎鼐,正好合适。至于自己的副团长,只能是一位,那就是目前任526团政治部主任的何得贵,这个人弄钱是把好手,有他在,就不怕没钱花,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