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两道肉壁,隔着一层薄薄的血膜,他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在蹲伏在对面五十米之外的巨大肉壁下,不断抽动着肩膀。
而那幽怨的女声,正是这具身体发出的。
找到了吗?这就是潘薇,这座梦境的主人。
目标就在眼前。牧阳却反而停下了脚步,维持着安全距离。
“小羊说,梦境中的主人都是无意识的。”
“但是目前看起来,她是错了。”
“这个潘薇有意识地不断引诱自己,将自己带往深处。”
牧阳捕捉到了一丝不详的预兆,他反而向着后方悄悄退了一步,继续回忆之前遭遇的所有种种。
“也或许,错的那个人正是我。”
小羊同样说过:
“人类在白天所遭受的痛苦和创伤,到了夜晚,都会转化为魇出现梦境之中。”
“梦境的主人洞察梦境中所有秘密,也知道梦魇的真正化身。”
“他们不会直接告诉你答案,只会在语言和其行为之中以隐喻的形式说出真相。”
到目前为止,潘薇说过的话是什么?
不断抽泣、哀求、痛苦的*。
她的行为又是什么?
跑,不断地跑,看见自己就跑。
“难道……”
牧阳侧头转向了攀附在自己肩膀上呼呼大睡的潘薇,
“潘薇害怕自己,不断跑离自己,却又始终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不让自己跟丢。”
“她难道暗示自己的是,梦魇就在自己身边?”
如果真相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梦魇是谁就简单了,只有小羊!
昏睡中的小羊还不知道牧阳内心的变化,也不知道在睡梦中看到了什么好吃的,一张口,大把的哈喇子流了下来,弄湿了牧阳肩头。
“不对,如果小羊是梦魇的话,逻辑上就说不通了。”
牧阳阅历丰富,很快找出了其中的蹊跷处,否定了自己上一个想法。
假设小羊是梦魇,它都可以直接飞出潘薇的梦境侵入其他梦境了,那还潜伏什么?直接干掉自己就行了。
“或者……”
牧阳一边思索,一边目光始终注意着血膜对面的潘薇的位置。
逐渐地,匍匐在肉壁之下的潘薇停止了抽泣,肩膀起伏的频率越来越低了。唯有她那仍然长长的散发,将半个身子遮伏住了,让牧阳始终看不清她现在的具体状况。
“自己第一次在这个梦境中见到她的时候,她呆在巨胃的粘液之中。”
“那时候她的样子明显是被困住了。”
“可是,她又为什么会跑到哪里去?”
恍然之间,牧阳联想到了潘薇之前曾经说过的话,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如果事实的真相就是这样的话,那也太过骇人听闻了……”
他不再犹豫,背着小羊转过身,向着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跑,跑,跑!
离得潘薇越远越好!
半睡半醒的小羊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牧阳的身体开始颠簸的厉害了起来。
“呜呜……大叔,你在搞什么呀。”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问道。
牧阳一边寻找着眼前的出口,简单回答道:“潘薇就是梦魇。”
他感觉自己背上的小羊打了一个激灵,明显被吓醒了:“不可能,若是潘薇是梦魇的话,那梦境的主人又是谁?”
“那是因为她同时也是梦境的主人。”
“这不可能!梦境的主人不可能同时是梦魇,就像是一件物体不可能同时是黑色和白色的。”
“但世界上的确有又是黑又是白色的东西,就像是斑马和熊猫。”牧阳道,“小羊,你说过,梦魇是人类痛苦和创伤在精神世界的投影,对吗?”
“是的。”
“你同样说过,梦境主人会通过言语和行为的暗示,告诉我们梦境真相,对吗?”
“是,是的……怎么,你已经猜出她的哭泣和逃跑意味着什么了吗?”
小羊皱了皱自己小巧的鼻子:“不可能啊。聪明如本大人我都没有看出来,就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就能看出来她的创伤是什么。曾经遭遇过家暴?还是养的猫死了。”
牧阳一个飞跃,跳过了眼前几个篮球大小的肉球。他仍然在无尽的肉道之中徘徊,却有条不絮地将一切分析给小羊:“之前在巨胃下遇到潘薇的时候,她不住乞求着不要离开她。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在和我说话,但是很快我便发现错了。若她乞求的那个人是我,又为什么要一路逃跑?”
小羊不解其意,却专心地听了下去:“原来这个梦境的主人叫潘薇啊。不错的名字,早知道我就叫小薇了。”
“你能不能抓重点。”牧阳被气乐了,“直到她提到了姐姐,我才明白过来,她乞求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她的姐姐。”
小羊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有吗?当时她提到过自己的姐姐吗?我怎么没听见。”
牧阳:“……”
在牧阳被气疯之前,小羊急忙顺着他的思路开口道:“这么说来,潘薇很惧怕她姐姐的离开咯?这么说来,她的梦魇来源就是她的姐姐。”
“那你还跑什么!”小羊恨铁不成钢地打了牧阳一下,“我们只要躲着她的姐姐就可以了,为什么看见她要跑。”
牧阳忽然有点想念乌雅。
这两个女人虽然都蠢蠢的,但是至少乌雅听得懂自己的话,明白自己要表达什么意思。而这个小胖萝莉,光是用语言和她交流就花费了自己大半精力。
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思路解释给她听。
牧阳继续狂奔着,顺便和背上的小羊对话:“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当时在巨胃下的人有谁?有我,有你,有潘薇,除此之外还有谁?如果梦魇真的单纯是她姐姐的话,那她的姐姐根本就不在附近,她为什么还要不断告饶,且看见我们之后恐惧地向反方向跑去?”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她说的那些话,是给谁听得?”
牧阳的话已经远远超出了小羊的理解范围,她一愣,嘴巴一扁:“我又怎么知道什么和什么,你就不能用简单一点的话语直接告诉我答案啊!”
“你!”牧阳还想说什么,忽然停下了脚步。
周遭的场景,开始发生了变化。
黑色的丝线在白色血肉中蔓延,不断向着自己这片方向涌来。
无数只手突破肉膜,从地上竖了起来。
梦魇,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