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念之的记忆里,高高瘦瘦,戴着副黑细框眼镜的爷爷,总是温文儒雅,和蔼慈祥。
便是那样温柔的人,总与她说,等他老人家退休后便留在夏氏庄园里养花种树,钓鱼撸猫,帮她带小孩,可他却没能等来退休的好时候,甚至于他们祖孙俩,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
老式小区的走廊,有些年头了,廊道两端皆是斑驳锈迹,偶然有狗叫声尖锐响起,吓得炸毛的猫咻地从她脚边窜过,弓着腰攀上棚顶的吊灯,吱吱呀呀晃悠着,光瞧着都能捏把汗。
走廊不长,以至于夏念之气势汹汹堵上A栋304室铁门前时,却尚未想好,等会儿见到了那人,她该如何是好——如同布莱担心的那般,直接上手取他狗命吗?还是先审问清楚些,弄明白到底是谁幕后策划了那场车祸,再做打算?
夏念之正犹豫不决间,突然,门倒是咯吱一声,先从里面被打开了,随即露出一张夏念之熟悉的脸来,被惊吓住的她脱口而出,疑惑道:“狐狸,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狐狸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兴奋道:“布莱姐吩咐我来送饭的,嘿嘿,夏小姐,这里住的人是谁呀?是您的亲戚吗?我刚刚看见了个黑西装帅哥守在卧室门口,他还不让我进去,就让我把饭菜放厨房,便将我轰出来了,那西装帅哥是您的兄弟吗?”
瞧着狐狸小姑娘认真的八卦脸,夏念之只想拽住布莱暴揍一顿,派谁来不好,偏偏将狐狸这个局外人牵扯进来,也不知道布莱究竟是如何想的,万一狐狸底细不干净,后患无穷!
思及此,夏念之缓缓浅笑开来:“一个远房亲戚,最近身体不适,便派了几个人过来照应着…”夏念之话音猛地顿住,想到什么,抬手揽住狐狸的肩膀便作势往门外带:“怎么样,是不是吓着你了?其实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最近夏氏事多,他们也是忠于职守,怕给我惹麻烦。”
“哦哦!我没有吓到啦!我是您的助理,帮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应该的!”
狐狸边听边点头,分外乖巧的可爱女孩模样瞬间在夏念之的心底猛刷了好几波好感。
“不过,夏小姐您那位亲戚好像病得很重的样子啊,是这样的啊,那夏小姐您要加油啊!”狐狸认真地眨着眼睛,双手握拳作向上努力状,笑道:“我是一直支持您的!您和时询哥郎才女貌,很配很配,请你们要幸福呀!”
大抵是曾经与路璨恋情曝光后,遭受无数网民粉丝的阴毒辱骂,恶意嘲讽,原本夏念之以为,此番与时询的恋情宣布后,引起的反响自然也是与当年如出一辙,但是万万不曾料想,竟猛地接受到了来自普通人的祝福,夏念之顿住脚步,情不自禁便感慨良深——她与时询,很配?
恰逢此时,电梯叮地抵临,门开后,狐狸高高兴兴地径直进电梯,临了,朝夏念之挥挥手,“夏小姐,时询哥很不容易的,您千万要对他好点儿啊!要很好很好的才可以哦!”
很好?很好?
夏念之陡然回想到被她赶下车时,不发一言的时询,背影的落寞孤寂,心脏猛地抽搐。
她要如何个好法?将这段恋情进行到底?装作极相爱的模样?
……
电梯下行,直至身后有男声询问她是谁,夏念之这才从混沌思绪里,茫茫然回过神来。
她转过身,看向黑西装的壮汉保镖,蛾眉微凛,声线骤沉道:“是我,那人呢?”
壮汉保镖对她的到来似乎极为惊讶,失声半晌后,才往屋里头指了指,支支吾吾道:“卧室,老胖正在给他喂饭呢,小姐,您怎么独自来了,布莱姐呢,她没和您一起来吗?”
壮汉保镖说话间,夏念之已然踱步到他身侧,站定后抬眸瞧他——这小子看着高高壮壮,却是个不会装腔拿调的,这番话明显是明知故问,她刚刚挂了布莱电话,布莱必定紧急吩咐了威海小区这边的看守人员,坚决不能放她与那人单独接触。
“放心,我懂得,杀人是犯法的。”
“啊?啊~~”壮汉保镖挠头,万分紧张的神情里陡然轻松:“那就好!哈!那就好!”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这个大块头看着挺唬人,但心思却简单得令人好笑,夏念之于是乎冒出了故意逗他的念头,随即更是付诸于行动,她歪着头,故意笑得开怀:“但,我不在乎。”
大块头懵逼:“???”
“哈哈哈!!!”
夏念之笑,转身经过壮汉保镖,进屋后,径直走向东边的主卧室。
“夏小姐!您真的不……”
裙摆轻盈,划过视线,壮汉保镖忙不迭打算出手阻止,谁知却猛得一警告。
“布莱在场,都拦不住我,你觉得你可以?”
壮汉保镖顿时怂,委委屈屈地掏手机打电话告状……
……
主卧室的布置未变,但因住进了人,此时夏念之大致扫视卧室,满目皆是疮痍——衣柜桌椅摔毁得差不多了,满地的木头断肢残骸,地面更是食物残渣水渍污迹斑斑,空气里挥发着些许,果皮饼屑亦或者是动物尸体腐烂发臭的味道,恶心反胃,无处下脚。
与那人四目相对,仅仅是瞬间,夏念之的脑海里如电影画面般,晃过一帧帧满地鲜血,爷爷,父亲,母亲,她的家人们,鲜血淋漓,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脸。
明明,早些时候他们还在视频讨论过年该买些什么年货比较好,夏纪之那个小混球的学习成绩再提不高便该被请退了,还有,等她毕业后,便将她与路璨的婚礼提上日程。
一切都很美好,所有的所有,尚未支离破碎,残缺不全。
可,就是一个醉酒的司机,一场明明可以避开的车祸,毁掉她的人生,将她推入地狱。
夏念之双手环胸,冷眼看着蜷缩在墙角,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黑瘦中年男人,也不说话,便默默地瞧着,像是观赏一部讽刺意味十足的默片,极尽认真研究的姿态。
半晌,男人终于从散乱的头发里,透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她,冷笑了声:“原来是夏小姐邀请我来做客啊,呵呵,真是好久不见,夏小姐近来可好?钱赚得越来越多了吧?”
“我再好,也好不过你啊,张光明。”
夏念之强壮镇定,但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在发颤:“一双儿女,皆在世界知名学府深造,将来更是年薪丰厚的职场精英,多令人羡慕的光明前程,你说,将来会有人能想得到,他们的父亲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工厂货车司机吗?还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那种?”
“夏念之!你不得好死!你敢动他们!我要你命!”
本无所畏惧的颓丧中年男人,猛地嘶吼出声,阴毒的目光如毒蛇般恶狠狠地瞪着夏念之,咬牙切齿道:“你有本事冲我来!你敢动我的孩子,我一定杀了你!”
“哦?”夏念之抬起唇角,佯装极度害怕道:“那我倒是,该害怕喽?”
瞧着早已如同丧家犬的张光明,仍旧吠得起劲儿,夏念之收敛戏瘾,冷笑道:“但我转念想想,能有那两个如此优秀的社会精英当陪葬,也是很不错的选择,你说,是吗?”
张光明陡然愣住,眼前的女人与当初法庭上他所见的夏家千金,有哪里不同了。
双眸茫然,手足无措的小女生;邪肆可怖,强势冷漠的女人;
张光明想到他接收到了那封留言——夏念之不敢伤人,闭紧你的嘴。
夏念之真的只是口头威胁吗?她真的不敢伤害他的儿女?他亡命天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看得懂这个叫做夏念之的女人眼底深处的冰封万里,这样的女人,是冷血动物。
思及此,张光明咬牙,恨恨要挟道:“我还记得你爷爷临死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想打电话给你,他有话跟你说,夏念之,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爷爷要留给你的话是什么吗?!”
“你是在说,我爷爷的遗言?”夏念之反问,而后待看清委顿在地的狼狈丧家犬后,呵笑了声:“张光明,你稍等后,该不会还想说,如果我想要知道我爷爷的遗言,就不要妄想动你的儿子女儿,对吗?可惜呀,我并不想知道呢……”
话落,夏念之不慌不忙地往前踏了一步,微弯了腰,捏着鼻子缓缓逼近如臭气熏天的张光明,:“你知道,我肯接受的条件是什么,所以,不要拿其他筹码妄图结束掉我们的交易。”
“不可能!”
毫不犹豫地拒绝,张光明刹那惊恐的神情像是见到了冤魂索命那般,不断地往墙角尽头蜷缩,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喝酒了,对!我就是喝醉了酒!我是不小心的!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不知道刹车会失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张光明陡然陷入神经质般,不断重复的这段话,夏念之完全不陌生。
那是车祸发生后,张光明在警局所做的笔录,这三年来,她无数次拿着那些偷拍下的卷宗,一遍遍地翻阅,直至此刻的倒背如流,也任由那些推脱责任的笔录,化为利刃在她心脏插刀,血流成河。
“张光明,你以为逃出国,便高枕无忧了?”夏念之直起身,拿出手机状似无聊地把玩,随意闲聊道:“你看看你现在呢,哪里有法外之地,不还是被我悄无声息地逮回了平城,你说,如果我放了你,再放话出去,满世界宣扬你已经指认出当年指使你制造车祸,害死我爷爷,我父母的幕后主使者是谁,会不会有人想干脆杀你灭口,反正死无对证,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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