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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璨斜倚着壁面,将视线从夏念之身上收回,落在维新界面,上面联络人显示为章远的对话框,一条紧接着一条的消息蹦出来。
“时询的粉丝太疯狂,怕是很快便会将事情,推向夏氏无无法掌控的地步。”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那里太危险,早警告你别掺和进去。”
“沈小姐刚电话来问,这周末在马尔巴岛的晚宴,你能不能准时出席,如果不能,她会多准备一份礼物送给盛夫人,路璨,我听沈小姐的语气不好,你们吵架了?”
紧随其后,是个硕大的疑问表情包。
路璨有些嘲讽:沈冉冉,吵架,这不是日常吗,章远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回了信息,说一定会赶在晚宴开场前抵达马尔巴岛,路璨将手机收回,再抬眸时,原本杵在窗前的夏念之,却不见了踪影,窗台上,只留下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一盆不知名绿植。
“夏念之呢?”
驾驶员纷纷转过身来,投向路璨注目礼,这才发现,他们一不注意,刚还在的人便没了影子,这下子,搜救指挥室内的所有人纷纷手忙脚乱地动了起来,四处找寻夏念之的踪迹。
这已经丢了一个,可别再丢第二个。
一阵鸡飞狗跳,搜救室内便那么巴掌大的地方,很快被翻了个底朝天,而后驾驶员猛拍了下脑袋,咋呼道:“我记起来了,夏小姐刚问我,这里附近哪儿有溪流大河之类的地方,我给她指了灵岩山东南面有条绥河,通往下游的常江。”
驾驶员越说到后面,声音便越来越小,甚至连路璨的眼睛都不敢正眼去瞧,只能视线乱飘,才得以继续解释道:“但暴雨导致了水位上涨,那里根本不适宜人靠近。”
“所有人都在,带上东西,到绥河,把人找回来。”
脑海里有音,浅声低喃,告诉他,夏念之便在那里,他一定得将人带回,否则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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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天际泛起鱼肚白,天刚蒙蒙亮,这个时候,若是往常,山脚下的小寨子里,寨民么早早地便会全部被一阵鸡叫吵醒,刷牙洗脸吃早饭,各自忙活开,炊烟袅袅,人声喧闹。
但此时,层层叠叠的乌云翻滚,严严实实地遮挡了曦光,如一块布,寨子被覆得密不透风,里面的人俨然瓮中之鳖,逃都逃不开。
山野千里,步履维艰。
夏念之看了眼手机上的地图,绥河贯通了整座灵岩山,从深山内部奔腾流出,也会经过发现时询衣衫布料的那处断崖,她记得老奶奶说过,时询很小的时候,为了讨生活,便跟着村里的渔民们出海捕捞,好几次死里逃生。
若是如此,时询的水性应该很好,至于其他,时询本就不是长在金钱堆里,用财富砌了肉身,不知人间疾苦的豪族公子哥,野外生存经验会更多些,危急时刻,他说不定会选择跳水来自救。
她相信他不会有事。
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在阻拦她的脚步,偏偏夏念之不信邪,绥河河水从深山倾泄而来,汹涌奔腾,波澜起伏,如野兽般狂啸怒号,山崩地裂之感分外清晰。
夏念之默默站在绥河边,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模糊了视线。
“时询!”夏念之使尽了全身力气,吼道:“你在哪儿?!”
不知道喊了多久,吼了多少遍,直至嗓子沙哑,再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来,风声疏狂,没有人回答她,时间和身体的温度一同流逝,绝望渐渐爬上夏念之的眼角眉梢,再无任何可支撑,可遮挡,时询彻底消失了这一事实,赤裸裸地摆在眼前。
突然,身后传来路璨的暴怒声。
“夏念之!你给我站住!!”
闻言,夏念之却是默默地转过身,看向了雨幕中朝她奔跑而来的男人,哪儿还有温润绅士的模样,整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夏念之突然有些感谢这场雨,至少没有人知道,她脸上的那些液体,究竟是雨还是泪。
路璨与她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两人越来越靠近,突然间,路璨却是顿住了脚步,脸上的惊恐,隔着朦胧晨光,可见一斑。
夏念之觉得奇怪,路璨的那视线,分明并不是落于她身上,思及此,夏念之循着目光,转过身,映入眼帘,却是一道黑影,隐隐约约浮现于河中。
夏念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道黑影于湍急河流中浮浮沉沉,最后猛地一扎子从河里站起来,暴躁的绥河再奈何不了他半分,只见黑影步履蹒跚,极缓慢地,走向她。
夏念之低声喃喃:“时询?”
豆大雨滴串成的巨大幕帘里,似是有感应,那道黑影加快了步伐,距离越来越近,面容越来越清晰,夏念之心下一动,顾不上风声疏狂、雨势浩大,朝那人影狂奔。
“时询!”视线不清中,夏念之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急得声音都有些抖:“时询!”
这一声用尽了夏念之的力气,然而风雨声卷过,轻易便散了。
雨太大,夏念之脚滑,不小心朝前栽下,尚未反应过来时,却已然落入了个极有力的怀抱,来人身高优越,精壮紧致的臂膀结结实实地接住了她,将她牢牢地护在怀里。
“时询?”
他似是累极了,下巴枕着夏念之的脖颈,小动物似的蹭了蹭,声音是劫后余生的沙哑。
“夏念之,我没事,我回来了。”
随后赶来的搜救队员纷纷围观,眼见着倾盆大雨中,众目睽睽下,本欲杀人的夏念之,被那道黑影拥进怀中,暴雨似乎隔绝了他们与他们,那是两个世界。
路璨是围观者的其中之一,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近他们,紧接着便是与那河里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仅仅一眼对视,黑暗中,路璨陡然笑意满满,却是未达眼底;时询神色晦暗不明,最后归寄于漠然。
话不必多,能懂则行。
两人神色各异,心怀鬼胎,直至夏念之拉着时询回寨子时,路璨与时询两人之间,才稍微收敛了几欲刺破苍穹的敌意翻涌。
路璨突然觉得很是嘲讽,圈子里关于夏念之与时询两人关系的传闻,数不胜数,他们两人亦是几次被拍到过单独出游,但他潜意识里都否认了,相识二十载,没人比他更了解夏念之,时询只是玩物,夏念之更是懂得分寸,玩够了便会收心。
于他而言的真正对手,另有其人。
然而,亦是这该死的熟稔,他只消一眼便辨得清楚,今日发生的种种,无一不是在向他展示,雨中相拥的那两个人关系匪浅,或许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
灵岩山上空,直升机轰鸣,盘旋,许久未挪动过位置。
机舱内的威压迫人,驾驶员正襟危坐,透过后视镜,偷摸地瞄了眼后座上的男人,只见男人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与机舱外,那狂躁的暴风雨融为一体,驾驶员心神一凛,犹豫再三,才恭敬地试探。
“盛先生,咱们是否准备降落?”
“回去。”
被雷霆万钧的两字砸得有些晕乎,驾驶员奇怪,斗胆追问了句:“盛先生,真不降落?”
盛痕放了手中的望远镜,面无表情,道:“不必。”
流言真假本就难辨,看来这场狩猎游戏,怕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