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大门口时,赵大爷的举动我们都看见了,他想替你蹲大牢。”叶瑀前倾上身,死死盯着苏清建:“其实你是关心他的,你今天下午对他说的那些话只不过是让他死心,让他别那么难过。”
“不!没有,我所做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苏清建忽然情绪再次激动,他冲着叶瑀喊道。
“你如果想杀了赵大爷,那他是最容易杀死的人,你为什么不动手?”叶瑀轻叹一声,他觉得苏清建真的是太固执了“你不承认,无非就是你过不了你心里的那个坎,早知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去杀人,你进监狱了,赵大爷怎么办,他可是只有你一个亲人啊。”
“别跟我说他!”苏清建冲着叶瑀咆哮道“我不说监控的事,是因为不想欠他的!他是个酒鬼,窝囊废,我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出意外死了,这个老东西就把我父母的房子卖了,带我流落在北山县,后来看见红阳福利院,就把我偷偷丢在福利院附近,幸好郑爷爷救了我,可谁知道这个老东西居然应聘当了门卫,本以为我俩一老一小这样子也算是有了地方遮风挡雨了,我也就不怨他这么做了。”
苏清建说到这了,他喘着粗气咬着牙说道:“可当灵珂的事发生后,我告诉他要报警,他却把我拦了下来,还说什么为了个姑娘不值得,而且如果我报警了,郑康全进监狱,整个福利院就完了,他也不可能拿着那么多的薪水,一天天只是喝酒吃肉,我痛恨他的懦弱,他的贪婪,他为了钱连人性都可以出卖!他是知道郑康全做龌龊肮脏的勾当,这也就是为什么别的福利院的老员工都走了,而他却没走的原因!”
“唉。”叶瑀看着已经发狂的苏清建,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赵大爷或许是为了钱财,但他今天下午在大门口所作所为都是真情实意想替苏清建顶罪的,就算是狼,也有舔犊之情,更何况是人呢。
叶瑀不想替赵大爷辩解什么,他知道苏清建已经对赵大爷的这种恨意已然在心里根深蒂固了,他默默转过身从背包里拿出了两样东西,雷爱国和林胜龙站起身定睛一看,是一款女士手表,另一个则是录音笔。
叶瑀将手表放在苏清建的左手里,苏清建抓在手里摸了摸,他惊呼道:“灵珂的表。”那块手表跟苏清建左手戴着的几乎一模一样,完全就是情侣表。
他之所以靠手指的触觉就会知道那是司马灵珂的手表,完全是因为表壳上有清晰的刻文,那是三个字:苏清建。
常人或许用指尖触碰是感受不出来的,但苏清建是盲人,他的触感是最为灵敏的,况且他的表壳也刻了两个字:灵珂。
苏清建把那块手表戴在了自己的右手上,他抚摸着表面就如同抚摸着原先表的主人,嘴角处一抹淡淡的微笑升起:这两块表是灵珂在一家店里买的,她说手表象征岁月、光阴。刻下彼此的名字,就可以陪着对方走过每一刻每一秒。
“你听听这个。”叶瑀摁了一下录音笔的播放键,里面播放出一首优雅轻缓的古典音乐。
“天鹅湖。”苏清建刚听到三秒,就说出了音乐的名字。
“知道为什么司马灵珂自杀在人工湖么?”叶瑀他把录音笔放在挡板上,他双手交叉在胸前。
苏清建沉默的摇摇头。
“那个湖里有天鹅。”叶瑀说出了人工湖饲养了几只天鹅。
“灵珂从小学芭蕾舞,演的就是小天鹅,她想死了之后灵魂还能在湖里跟天鹅共舞,她离开了舞台,却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演绎属于她的天鹅湖。”叶瑀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实际上这是灵珂的遗物,我们在仓库堆积的废旧物品里找到的,你继续听下去,你就会全部明白了。”
众人都安静下来,静静的等着这首曲子播放完,大约空了十几秒,忽然一阵话筒被吹风的声音传了出来,紧接着是一个空灵细腻又柔弱的女孩子的声音。
“清建。”
那个声音轻呼苏清建的名字。
“灵珂!是我。”苏清建哪怕知道这只是录音笔里的录音,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激动的将耳朵测向录音笔很痴情的回应。
“我……今晚就要走了,我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我觉得自己很脏,很下贱,这一年来的事情我几乎就像是做梦一样,说真的我麻木了,可每当我浑浑噩噩的时候,我只要一看见你,我就觉得内心如同刀割一般,我觉得我对不起你,我没办法再听你唱歌,看你谱曲,呵呵,我要失约了,我陪不了你完成你的梦想,我希望你能听到这段话,还记得我去年生日,你问我许的愿是什么么?其实我的愿望是想听你为我写的歌,只属于我的歌……好了,我要走了,希望我死之后可以化成天鹅,在湖里继续翩翩起舞,最后,答应我,我死后你要连我的那份希望一起活,一定要让自己完成梦想,好了,再见……”
录音笔里一阵杂音后,没有了任何声音传出。
苏清建手里紧紧握着那个录音笔,他嘴唇颤抖墨镜底下的流出了眼泪:“连同你的梦想一起活……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这个录音笔给你吧,本来就是她给你的东西。”叶瑀不忍心看下去,他侧过头心里一阵酸楚。
……
接下来就是结尾工作,叶瑀不想再问下去了,他推着轮椅慢慢走出房间,推到窗台旁望着窗外大街上匆忙的人流。
其实他还有个秘密没有告诉苏清建,这个录音笔的确是在仓库里找到的,而且是在司马灵珂的轮椅上找到的,不过丁广硕告诉叶瑀一件事令叶瑀当时就为之骇然!
今天在坐着警车回来的路上,丁广硕将日记本、手表和录音笔一并交给叶瑀的时候,他说起那个轮椅上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但椅垫上这个录音笔却只有很薄的一层!而且录音笔下方的位置也同样沾染了薄薄的灰尘,也就是说这个录音笔是这几天才被放在轮椅坐垫上的!
会是谁放的呢?难不成是他!毒魇!这个一直神出鬼没的人,他是怎么得到司马灵珂的遗言,如果他当时知道司马灵珂要自杀,他为什么不阻止呢!他很可能就这么看着司马灵珂从轮椅上爬下去,沿着湖岸一点点的爬进水里,然后在被一点点的被湖水涌进肺里,溺水而死。
叶瑀想着这些,他越发觉得毒魇太恐怖了,他一方面帮助像苏清建这种人报仇,一方面却又放任一个人的生死而不顾。
他帮助苏清建并非是为了什么正义,公平。苏清建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木偶,他一步步的操控他,来毁灭别人的生命,直至变成王实愿、白溪语这种人言可畏,谈之色变的杀人狂魔,他享受的只不过是创造恶魔的游戏罢了!
叶瑀之所以不告诉苏清建,录音笔是毒魇放在仓库的,是因为他不想让苏清建在多一份伤痛,他的心已经被仇恨折磨的千疮百孔,到那时他又会多痛恨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对灵珂见死不救的人!叶瑀不想再看苏清建狰狞充满杀意的脸,这个秘密就他来保存,至死方无……
Y市,商场对面的咖啡厅,一个男子很有闲情逸致的喝着咖啡,这是一个儒雅又帅气的男人,他举手投足之间给人一种贵族般的气质,柜台前的女服务员正一脸花痴相的偷看着他,她在咖啡店已经干了三年了,什么样的白领上班族都见过,倒是有遇到过几个帅气英俊的青年男人,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靠窗而坐,身穿白色西服的男人格外有魅力,尤其是他的声音,低沉、磁性、让人听了莫名的痴迷。
他在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女服务员注意到,这个男人修长浓密的眉毛始终在眉心凝结,他是因为工作的事情而烦心么?还是其他的原因?
忽然他眉间的褶皱平复了紧接着笑了,笑容是那么的自然,就好像下午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的阳光一样灿烂,有着夺目的光晕……
“终于抓到了啊,比我预期的要快啊,不知道这个开胃菜他觉得可口么,送给苏清建的礼物,他有没有发现转交呢,还真是痴情的傻子啊,被爱情蒙了心的男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用情感、利益这些低等东西来愚弄别人更有意思的呢?”
自己已经来到这个城市五年了,他五年里,所创造的玩偶已经所剩无几了,郑康全,一个让他很讨厌又喜欢的人,这是一个继承了他父亲经商头脑的人,但却没有继承他父亲的慈悲之心。
讨厌是因为他对郑康全这种贪得无厌的人很是厌恶,一身铜臭味,却又偏偏喜欢装什么慈善家,佛祖的外表恶魔的心肠。
喜欢则是他这五年来的大部分花销,都是那次帮郑康全的酬劳。那是前几年的经济危机,郑康全从父亲的手里接管公司和工厂后,刚开始几年生意还不错,但之后就因为种种原因而下滑。
机缘巧合下,他跟郑康全相识在一个上流酒会上,那是他随一个富商朋友去的,至于那富商叫什么,他实在是忘了,毕竟谁也不会对一个死去的钱包有多么深的记忆。
之后他与郑康全相谈甚欢,他出言帮助郑康全,后者见自己是富商的朋友,自然心里放心,所以那次他去到了北山县,他在一番了解后得知北山县最大也是唯一一家民间私立福利院居然是郑康全父亲建立的,这让他想到了以前在国外曾经做过的一桩买卖……
之后他设计了一套方案,可以很自然的处理掉郑红阳这个老而不死的挡路石。
那也是一个下午,他跟郑康全交代完所有事后,就离开了,在大街上闲逛,偶然看见一家酒吧名叫‘沉默者’,他感觉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就进去喝了一杯休息休息。
进到酒吧里,他发觉这个酒吧里面是情景有悖于它的名字,并非是顾客喧闹,而是在中央位置有个小舞台,上面坐着个抱吉他的年轻人,看他椅子旁的导盲棍就知道这个人是个瞎子,令他欣赏的是这个瞎子唱歌还不错,歌词语句间的真情实感好过那些华而不实的明星,他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便用一点小费结识了他,得知这个瞎子是红阳福利院的人,他心里也是诧异,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瞎子在日后或许会发生什么事,这是一个很好的原材料,可以制作出很独特的玩偶。
所以他留下了联系方式,让他有事可以找他。
大约郑红阳死后不到一年,青山县的度假村弄好了,他知道郑康全已经准备实施那个方案了,于是他来到度假村,在那几个专门建造的房间里装了窃听器,不为别的,只为了不错过任何可以创造玩偶的机会,说不定下一个玩偶就出现在这几个房间里。
之后的事情,证明他是对的,他目睹了那个白衣轮椅女孩自溺而死,他拿走了录音笔,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名字——苏清建……
男人正在享受回忆他怎样又一次创造这么令人惊骇的案件时,忽然感觉胸前的手机震动,他有些不悦的掏出手机,看见电话号码时,他眼角间闪过一丝笑意。
“我已经知道了,在网上看见新闻了,这次干得很好,我要继续享受下午茶,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