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深呼吸,偷偷瞄了林胜龙一眼,又内疚的低下头支支吾吾道。“她们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伤痕,有的淤青、有的绛紫,而且都被……被人侵犯了。”
雷爱国闻言紧皱的眉头猛然上扬,他双目的瞳孔骤然变大,放在桌上的右手五指紧握咬着牙怒视谭铁兴。
林胜龙如同被点了导火线的火药桶‘啪’的一拍桌子,他蹭的站起身,快步走到谭铁兴面前破口大骂道:“你特么现在才说,2011年的事情,时隔两年多!你tmd是人么,你为什么当时不报警!”
“报警?呵呵。”林胜龙的话在谭铁兴的耳朵里仿佛是个天大的笑话,歪着头直视林胜龙“你觉得当时报警,你们会信么,只凭一些外伤,还有侵犯损伤,就算可以立案,郑康全这个老狐狸也会找替罪羔羊,福利院的男性职工那就是首选!那我不就等于给自己挖了个坑!而且他也不可能会让这件事宣扬出去的。”
“tmd,亏你还是个军人,你就一点军人的血性骨气都没有!”林胜龙一怒之下抓着谭铁兴的脖领子,一把薅起他,雷爱国见状连忙吼道:“小林!不能打他,不能刑讯逼供。”
雷爱国走到林胜龙身旁,身子一侧,挡住了林胜龙的视线。“你打他,你就动私刑了,而且他现在都快说的差不多了,让他交代完。”
林胜龙喷火的双眼看了一眼眼前的雷爱国,又死死瞪着死气沉沉的谭铁兴,他慢慢松开手,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你继续说!”雷爱国转身咬着牙看着谭铁兴,他声音压制怒火的说道。
“你们以为我当时不想报警么?”谭铁兴冷冷的说道,“当时我老婆跟其他的生活老师都发现那些女孩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从一个女孩口中得知,强暴她的人正是之前来福利院捐助的一个富商,五十多岁的老东西。那些孩子跟我的女儿差不多年纪,将心比心,我看着也很心疼,而且她们身体或者脑袋都有缺陷,本来就可怜,却又遭遇这种事,当时我们几个人商量过后都决定要找郑康全说说这件事。”
“郑康全做了什么,让你们选择隐瞒了这件事,而且成为帮凶?”雷爱国听到这里,知道后续肯定是郑康全做了什么事情,导致让谭铁兴这几个人的良知被泯灭了。
“没错,我们被郑康全说服了,他让他的秘书每个月给我们家里人的银行账户里转几万块,我家是转账到我爹的农行账户里。”谭铁兴瞥了一眼雷爱国,点点头回应道。
林胜龙闻言心里暗自点头:“难怪谭铁兴夫妇的账户转账没有一点问题,原来都是转钱到谭铁兴的父亲账户里。”
“他说我们这些人之所以可以有那么高的工资,是因为那些富商的资助,而且整个福利院也是靠这些富商才不愁资金。更重要的是,那些福利院的残疾人和孩子,他们要么是弃婴,要么是家破人亡的孤儿,福利院是他们唯一的收留所,就算是福利院因为这件事被警方查封了,可谁会知道接下来他们怎么生活?或许被转送到别的福利院或者慈善机构,但能保证他们的生活跟现在一样好?”谭铁兴一字一句的重复郑康全当初的话,他最后一句反问的眼神看向雷爱国和林胜龙。
“狗屁!他们在福利院这样生活就算过得好么?”林胜龙当即激烈反驳道。
“呵呵,你不了解他们。”谭铁兴似乎对林胜龙的话很淡然,就好像一粒石子落入广阔的湖面,涟漪很小,很轻。
“他们在福利院生活了几年,有的甚至十几年,几十年,对他们来说,红阳福利院不只是住的地方,还是家,是唯一的依靠,你的家再破你也不可能想出走的,更何况像他们,这种缺胳膊少腿或者耳聋眼瞎,哑巴智障身有残疾的人,你让他们出去干什么?遭人白眼?还是得到那些路人同情的眼神?就算去了别的福利院你觉得他们还会习惯么?就一定过得好么?这个福利院有他们的朋友,甚至是家人,他们习惯了相互依偎,互相舔着伤口,一觉醒来还能有熟悉的人,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景物,但如果这些都没了,那他们就又要跟个流浪猫狗一样漂泊到下一个地方,唯唯诺诺,寄人篱下的活着。”
“嘶~”林胜龙不由得哑然,谭铁兴的一番话虽然不是很中听,但每一句都说的让人心中一颤,现在这个社会,快餐慈善已经太多了,这些残疾人和孤儿,就算是转移到别的收留所,新闻媒体报道一两天,各个地方的慈善家捐款资助,那也只是热闹十几天,然后就会杳无音信,之后这些孩子的生活怎样谁会知道,没人会跟进报道。而且那些福利院的生活条件也未必有红阳福利院的条件好,更重要的是,新的环境,这些孩子会陌生,再加上自己被人强暴,被外人知道了难免指指点点,内心肯定会很难受封闭自己,到时候心理发生负面变化就更糟糕了。
“知道这件事后,我也想过离开。”谭铁兴开口说道:“但这么大岁数了又没什么学历,到哪能找到这么赚钱的工作,我们也要生活,我们家里还有好几口人要养活,所以我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待在福利院里,我老婆平时很疼那些孩子的,因为她觉得亏她们,我们赚的钱,居然是……”谭铁兴喉咙一紧,哽咽了一下“是她们承受那种痛苦换来的,可是她们很懂事,知道只有这么做,她们才可以换来现如今的生活,呵呵,说真的,老天爷太会戏弄人了,这些孩子已经很可怜了,但却迫于生活,忍受这些,还是那些智障的孩子好一些,她们只知道吃喝,对那种事只会用哭泣来发泄,但拿好吃的好玩的一哄就没事了。”
谭铁兴苦笑摇摇头“有时候看着她们我老婆就说,傻人有傻福,这人傻点儿,明白的少,活的就不那么累。”
“难怪你会想逃走,原来凶手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来报复你们。”雷爱国看透了谭铁兴的心思,团伙犯罪,而且还是残疾人,这要是被抓了,法律必定重判,再加上新闻媒体大力宣扬,谭铁兴这些福利院的员工肯定会被万人唾弃。
“没错,可惜我找不出凶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的老师都没事,唯独秀兰她……”谭铁兴低着头双手掩面没有再说下去。
“2012年的司马灵珂还有映像么”雷爱国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走上前,展示在谭铁兴的面前。
谭铁兴抬起头,脸上还有泪痕,他眯着眼盯了几秒后说道:“认识,度假村人工湖自杀的女孩。”
“这个女孩真的是自杀?”雷爱国半弓着身子,双目紧紧注视着谭铁兴的眼睛。
“是的,这个女孩太倔了。”谭铁兴看得出雷爱国的疑惑,他目光也不躲闪,很诚恳的点点头说道,“司马灵珂,福利院最好看的姑娘,听说是郑老爷子任院长的时候收进来的,这孩子很安静,据说以前跳舞得过奖,天灾人祸啊,被车压断了腿,可惜被郑康全这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当了摇钱树,很多有钱人都是冲她来的。”
“她怎么会自杀,你们就没人看管?”雷爱国审问道。
“头几次……那种事后,这丫头几天几夜不吃不喝,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几天她天天挂着笑脸,很反常,我们都以为她想开了,顺从郑康全的意愿了,所以就没怎么太注意她了,有几次郑康全还表扬她表现不错。”谭铁兴回忆道:“估计是她配合富商,所以郑康全夸奖她,谁知道她趁我们放松警惕,大半夜下楼跳进人工湖里淹死了,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她一个坐着轮椅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跳湖自杀这么繁琐。”
谭铁兴说到这里双眉紧凑,用不解的眼神看向雷爱国。
“行了,你交代的差不多了,好好休息一晚吧。”雷爱国见谭铁兴已经全盘供出了也就不再继续往下问了,反正他人也跑不掉了,有事回头再问也来得及。
……
另一间办公室里,叶瑀、铁大宇、丁广硕和汪经理坐在里面。
“如果那个厨子都说了,我刚才的举动是不是可以减刑?”汪经理哀求又掺杂希望的目光在叶瑀他们三人身上转来转去。
“你特么王八犊子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还想减刑?”铁大宇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汪宋城的脑袋骂道。
汪宋城哭丧着脸语气有些抽泣道:“那我……这也算是自首啊,我……掌握的所有账本,跟这件事有关系的所有人的名单都给你们了,也算是将功补过啊。”
“回头会给你酌情处理的。”叶瑀摆摆头,见不得一个大男人这般哀怨。
“那郑康全死了,这主犯不会落我头上吧。”汪宋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惊慌道。
“你身后不是还有那些大老板么,把他们招了,说不定你就算是个从犯。”丁广硕指着汪宋城的鼻子说道。
“唉,终于审完了。”雷爱国和林胜龙疲惫不堪的走到这间审讯室里,雷爱国几乎瘫软在丁广硕让出的椅子上。
“没想到这一个福利院居然有这么丧尽天良,不是人做的事。”林胜龙拽过一把椅子坐了上去,恨恨的指着汪宋城“你们这些有钱人,一个个看的衣冠楚楚的,没想到都是披着羊皮的狼!连那些身残的女孩都不放过,特么的怎么会下得去手!”
“我……我可没动过那些女孩,我只是替郑康全做事。”汪宋城脖子一抬,随即又软了下去,低声嘀咕着。
“恋残癖。”叶瑀声音轻缓吐露出一个词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在场的所有人。
“恋残癖我倒是听说过,那不就是心理变态嘛。”铁大宇一脸厌恶的说道。
“我没想到在国内还有恋残癖的犯罪团伙。”叶瑀脸色很难看,随即说道:“恋残癖是一种审美观念的认知,概括来说是一种对异性身体的审美观念。主要是指在当前主流社会审美观念是四肢健全为美的前提下,有些人认为残障的身体同样是美的,甚至更胜一筹的非主流审美观。值得一提的是,这类人审美观首先是建立在主流社会审美念之上的,它并不冲突于主流观念,而是另外分支的一个非主流观念。”
“就比如断臂的维纳斯?”丁广硕若有所思的联想到了国外最著名的雕像。
叶瑀微微颔首道:“差不多吧,其实恋残癖并非是心理疾病,只不过审美角度不同罢了,他们思维、行为都正常,和普通人唯一有区别的在于喜欢的人为残疾人。”
把汪宋城交给一名警察看管,铁大宇和他的同事被安排去公安局不远的一家旅馆休息,等明天一早开车回青山县,折腾完后已经接近凌晨一点了,叶瑀和雷爱国几人坐在会议室里看着之前审问谭铁兴的录像,
累了一天,丁广硕趴在桌子上几乎是半睁着眼,雷爱国和林胜龙也是疲惫不堪,叶瑀手杵着扶手,撑着下巴看着墙上的大屏幕上的画面。
林胜龙的愤然目光,雷爱国的情绪克制,谭铁兴的生如死灰般的状态,一一呈现在叶瑀眼前,谭铁兴说的是也不全是错的,身为一名心理学专业人士,再加上本身就身患残疾的叶瑀,很理解谭铁兴所言所语中的无奈,福利院的残疾人不像他,他有家,有工作,最起码自食其力不是问题,但福利院那些残疾人有些人甚至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真正家的温暖,何谈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