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十八年春,缓缓驶入永华城的油布马车上,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姑娘正在马车上掀起帘子欣赏着窗外热闹的街景。姑娘身材高挑,纤秾适度,经历了旅途的疲惫,眸子依然明亮照人。同在马车上的定远侯夫人李氏正有些发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忍不住再一次告诫她:“你乖乖将帘子放下罢。我们既回了这里,阑儿你便要好好守着规矩,做个帝都的闺秀。”
白依阑依言放了帘子,回头抿嘴一笑:“娘,您放心罢,我这次保证听话。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咱们一路上行来已经是这种光景,帝都却还是这般的繁华。”李氏又叹了口气:“才说要守规矩,怎么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么。这种话切莫再乱说了。”说完,看向依阑的两个婢女:“碧鸾,碧鸢,这次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守着小姐,小姐再胡闹,我先拿你们试问。”
说话间,马车已经进了定远侯府的大门,早早等候的小厮仆妇俱拢了过来。刚下了车,就见二太太姚氏笑迎了过来:“大嫂你可算到了,老太太正念着你们呢。我和三弟妹也在这里盼了许久呢。依阑可真真是大变了模样,怎么出落的这么漂亮了呢,最是沉稳大气。”李氏也带着白依阑见了礼,笑着说:“快别夸她了,她也就是这片刻的宁静。要轮相貌,我看咱们府其他几个姑娘都比她强。”
众人簇拥着李氏母女进了内宅,鹤延堂里,老太太张氏正翘首盼着,看到她们,笑容一下子便出来了。等轮到白依阑大方文雅的行了礼,更是宽慰了不少,直接招她到了身侧:“真没想到,这个猴儿也有老实的一天,快让祖母瞧瞧,我的心肝也是大姑娘了。”依阑看到了两年不见的祖母,再也忍不住一头扎在祖母怀里,哽咽道:“祖母,我在白玉关最想的就是您了,看到您康健真是比什么都好。”老太太也抱着依阑,想着这两年的分离,纵有鸿雁传书,又哪有亲见着自己孝顺孙女的好呢。
张氏又转头对李氏说“你们在边城受苦了,回来定要好好松快松快。你二弟妹备了宴,你们且去歇一歇,晚上咱们再一起乐一乐。”
等白依阑回到自己的晚晴院的时候,纵是自己的院子,却偏起了一丝陌生感。在边城生活的太久,以至于她不确定帝都是否真的应该是自己的归途。她让碧鸾和碧鸢且去休息,换了留守院子的碧蕊碧荷上来伺候。碧蕊碧荷是都是白府的家生子,家人俱在定远侯府上服侍,所以白依阑上次走的时候不忍她们和家人分离,便留了二人在晚晴院留守,她们二人和小姐也是两年未见了,这次回来看到小姐自是欢喜异常,早就将屋子布置的妥妥当当了。待到白依阑更了常服,她看着墙上的琵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又该变回那个循规蹈矩的白府三小姐了,说不上好与不好,这便是她的生活。这一次怕是再难回白玉关了。
定远侯是大雍最出名的武侯府之一,历任几朝而不衰。前任定远侯白镇堂,现任定远侯白明熙都是出了名的靖边大将军,一直负责镇守大雍的西边的重要边城–白玉关。没有二人,怕是大雍的国门早让西边的夏国给破了。即便如此,定远侯却亦是为皇家所忌,历任定远侯无诏不得回帝都,而定远侯的家人则必须留在帝都为质。白依阑的母亲李氏及其子女也是经了綏帝圣谕才能多年陪在白明熙的身边,而白依阑则出生在白玉关。
这一次白依阑母女归来,皆是因为白依阑年岁渐长,将至及笄,按规矩,到了不得不回帝都为质的年纪,而且定远侯夫人也希望借此为她找户好人家。
定远侯有兄弟三人,除了戍边的现任定远侯白明熙,还有二老爷白明岐,三老爷白明魁。二老爷白明岐纵是嫡出,却是个既不爱文又不爱武的性子,只有一手账目算的是比账房先生都利落,一心往钱袋子里钻,偏要去经商,而且什么买卖行当都要试上一试才甘心。老定远侯千般阻拦,也没能留住白明岐经商的脚步,后来气的不再管他。三老爷白明魁虽然是庶出,可以自小也是养在老太太张氏的身边的,和两个嫡出哥哥也不差什么,从小书就念的极好,更是成了定远侯府这个武侯府上第一个做文官的人,纵使职位只是个集史的六品官,却也自有一番学士风流。
晚宴开在了青松厅,除了伤风在静养的四小姐白依秀,留在帝都的家人都来了,甚至是姑奶奶都特意回来了。定远侯府的主子不算多,加之是家宴,只开了男女两席。老太太命人撤了屏风,男女一大家子好不欢乐。
老太太特别让白依阑坐在自己的身边,一直在问她和李氏在边城的生活如何。
白依阑也是两年未和如此多的家人一起团聚,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堂姐白依晴,觉得她眉眼间尽是温柔,估计在毅勇伯府上的日子也是顺心的吧。白依晴比白依阑大了接近一轮,白依阑小的时候回侯府的时候,都是这个大小姐在照顾,她还没来的及去毅勇伯府上看望大姐和小外甥女,大姐便先回来看她了。
白依晴边上的二小姐白依稀还是那么的守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对自己也始终是淡淡的笑。不愧是三叔的长女。
二太太这些年总是有好东西便想着派人送到边城给她一份,管着这侯府也是够不容易的。三太太看着也依然是和蔼的。
等这一家人叙过了天伦,天也尽黑了。老太太怕白依阑累着,便让她先回去休息了。她的四堂哥主动送她回了院子。
“你现在长的挺快呀,都快赶上小五了。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我们什么时候再去跑马吧。”四少爷白卿辰一路上不住的打量着自己比自己只小了一个月的堂妹,由于年纪相仿,两个人小的时候没少一起玩耍。没想到两年未见,她的变化也着实不算小了,人长开了,模样也俊俏多了,身上的软烟长裙被晚风吹过轻轻的向后飘着,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上马和自己赛一赛了。
白依阑笑着说到:“纵是我想去,也要看好哥哥你能不能说动老太太和我母亲呀。这次她们可是想让我做个闺阁淑女呢。”
白卿辰不由得一笑:“得了,你在别人面前装的了淑女,在我和二哥前面可是糊弄不了的。等我定了跑马的日子再过来通知你。对了,二哥这次怎么没同你们一起回来?”
白依阑的眸子暗了暗,叹了口气:“今年光景不好,西北那边不太平,他受命去剿匪了。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参见我的及笄礼。”
白卿辰沉默了一下子,又说“如今帝都城里倒还好,听说南边那几个郡也是流民满地,有些地方还闹了起来,皇上派赵家去镇压了。不过你放心,二哥对你那真是没话说了,他要是回不来,肯定也会给你备份大礼的。”
两个人聊了一路,等回到晚晴院,白依阑也是觉得倦的很了。看着天上的一弯新月,她希望她的哥哥白卿云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