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来江陵后的第二天,便开始主动又伺候起蓝荆安的起居来。蓝荆安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但她对近身伺候的人却非常挑剔。在江陵的这段时间里,除了碧鸾,她只提拔了两个婢女进正殿服侍她,一个叫做迎弟的被她改名为思萦,另一个叫做珠儿的被她改名思茱。
而当初北上冀州被她选中做替身的婢女芸娘也跟着素梅一同到了承憬殿。蓝荆安给她也更了名,改做思芸。在素梅到了之后,碧鸾便在蓝荆安的授意下,将管理承憬殿婢女的诸多事宜都交在素梅手里。
蓝荆安已经在这承憬殿里自我封闭了将近两个月,其实也很想出去走走。现在素梅和思芸到了,她便让素梅给她化了妆,尽力涂抹成思芸的样子。以思芸的身份跟在碧鸾身后,小心谨慎的出了承憬殿。
由于她掩饰的好,而且连冯参等人都没通知,所以老杜等人也不知道低头跟在碧鸾身后那个婢女就是蓝荆安。碧鸾不太理解蓝荆安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想着江陵城内都是乾军的人,最是安全不过,便也同意陪着蓝荆安胡闹着一场。
蓝荆安出了承憬殿,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长史府。碧鸾的名声在荆州很是响亮,长史府里一听是大司命身边的碧鸾姑娘找老爷,赶忙去府衙请了张逊回府。张逊以为蓝荆安有什么重要的事托碧鸾找他,很快就赶了回来。
等他进正堂的时候,他的夫人正陪碧鸾站在那里聊天。长史夫人自然不敢怠慢碧鸾,本想请碧鸾上座,但碧鸾以自己婢子的身份推了。但长史夫人怎么可能真当碧鸾是个婢女,只能陪着她一起站在正堂等张逊回来。
碧鸾带着蓝荆安给张逊行了个礼,然后问张逊是否方便去书房讲话。张逊知道事有机密,赶忙请了她去书房。等碧鸾带着蓝荆安进了书房,关了房门。蓝荆安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张逊的书房,对张逊一笑:“先生的书房真是雅致。”
张逊听到蓝荆安的声音一下子愣住了,他走到蓝荆安跟前定睛一看,才发现一直跟着碧鸾身后垂首而立的规矩婢女竟然就是大司命。他赶忙给蓝荆安行礼,又压低声音说:“您就带着碧鸾一个人来的?承憬殿有什么事,您召我过去就行。您身边没人太冒险了。”
蓝荆安一笑:“先生放心,承憬殿无事。我之所以带着碧鸾孤身前来,不过是想去拜访您之前谈起过的那位青田先生。您也知道,夏国人天天守在我殿门口,我不想惹人耳目。何况,我还养病呢,大摇大摆的走动毕竟不好。”
张逊无奈的说:“您啊,真让老臣不知道怎么夸您才好。”蓝荆安狡猾的笑了笑:“先生,心里正骂我呢。我都听见了。先生说,我就知道她偷偷来我家必无好事。最好千万不要让她看上我书房的什么宝贝,否则都得让这丫头给我搜刮走了。”
张逊忍不住抚须大笑:“大司命真看上什么也不怕,以后下臣去承憬殿弈棋的时候再尽些力就是。”
这回轮到蓝荆安苦脸了。自从蓝荆安住进承憬殿里,每次见张逊都会被他拖着下上一局。她虽然久不弈棋,但水平还在那里,加上她独出心裁的将所学兵法融入她的棋风当中,刚开始的时候,二人对弈,张逊总是输多赢少。
后来张逊不知怎地棋艺大进,二人的输赢彻底逆转过来。蓝鸡安为了激励自己,对张逊许下诺言,若是自己每输三局,便要送他一件承憬殿里的宝贝,而且宝贝随便他挑。
承憬殿里的东西本就不算太多,绝大多数都是当初从荆州上缴而来的乾朝旧产,送一件,少一件。蓝荆安要是再多输几个月,估计就要把自己大殿变成雪洞一般了。
她也好奇问过张逊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提高那么多。张逊说,他是得了一位世外高人的指点才棋艺大进。此人不仅棋艺好,更是不世出的大才。张逊推荐蓝荆安有空的时候,一定要去见一见此人。
蓝荆安见张逊百般推崇这位青田先生,对此人极其好奇。张逊曾对她说,世上智者,大儒文士者有之,深谙权谋者有之,豁达通透者有之,但兼有三者而不扬者,只青田一人耳。听了这种话,蓝荆安怎么能不好奇要见上此人一面?
但据张逊讲,这位青田先生不喜见外客,初识会觉得他性子有些古怪。蓝荆安也不意外,真正有才能者,确有恃才傲物的资格,性格与常人不同再正常不过。
蓝荆安心里盘算了很久,一直等素梅她们到了,第一件事情便是想让张逊带自己拜会一次这位青田先生。张逊知道蓝荆安求贤若渴,尤其此人也是自己推崇的,所以他欣然应允。
张逊又问她是否需要换装,毕竟蓝荆安和碧鸾现在一身深宫女婢的装扮,怕是不太适合会客。蓝荆安让他给自己找了两套男装,就在张逊的书房凑合换了。然后坐马车出城去找青田先生。在江陵城中马车一路行驶,蓝荆安便一路听张逊细细讲述他与青田先生的过往。
青田先生,姓郭,名乐山,字遇柳,号青田居士,颍川阳翟人士。正因为他也是豫州人,所以同为豫州出身的张逊,早前便听过他的大名。青田先生时年已过古稀,又比张逊大了一轮。
阳翟郭家,原也是大雍的世家大族,但早在青田先生弱冠之时,就因获罪抄家而败落了。张逊第一次听说青田先生的美名,还是他家未败之时。当初人人都传颂郭遇柳真博士有水平,字画俱佳,文采风流,年轻轻轻更亲得帝王召见,着实前景不可限量。
张逊彼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稚童,见家中长辈、教学夫子人人以能得一副郭遇柳的字画为傲,心里自是艳羡不得。及至后来郭家落败,青田先生也算历经人间冷暖,徒过刑,做过门客,经过商,但再也无人记得他昔日的风光。
唯独张逊却对这个幼年时曾仰慕过的人物念念不忘,知他偶尔会作有些字画赠与同他关系不错的诲圆和尚,于是他有空便去拜访诲圆。数次之后,张逊也渐渐有机会能碰到青田先生。就这样,他和青田先生慢慢相熟起来。
张逊和青田先生相比,可以算得上是大器晚成。他年近半百,才得人推荐,入仕为官。那时已是綏帝当朝的后期,他的满腔热血遇到贪腐横行的官场,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没钱去贿赂上官,调来调去,只不过在这荆豫之地辗转,纵使有个官称,却也需要亲自耕种以糊口。
而那时的青田先生,虽积攒了些许家资,却连稼穑的资格都没有。二人都不是得意之人,反而走的更近了一些。